工部和內務府各有下轄的織染局,七儉自知如今開設織機房和染房都還不到時候,可自個一路選絲,送到別人手裏織染,再回到手上,總不是自個想要的布,於是就想到了官家織染局。好的匠人都被官家收了去,民間想要再找出技藝相當的很是不易。今日總算能出門,約了工部陳匠官午時去酒樓聚聚。
進飯廳時跨了門檻才愣住,今兒稀奇事,郡主竟比她早,更稀奇的事,桌上不止郡主和老夫人,還有一名女子在一起用早膳。仔細一瞧,更愣了,這不是舒鴻箋麼。
早膳都不吃了,憋了一腮幫子氣站那聽沐海棠把話說完。郡主的屬下就忍了,現在莫名冒出一個不知哪來的女子就說要一直跟在她身邊,做買賣而已,真像是在做謀權的事,一堆人跟著盯著。不能忍受。
“她怎麼跟著我?以什麼身份跟著我?金陵還有誰不曉得舒家女公子的?”最終還是把怒氣壓了下去,就事論事。“是都曉得,也不用藏著掖著。她在書畫方麵的造詣你也見識過,且她祖上出了好幾名瓷商,你想開拓的瓷器買賣,她能是好幫手。跟著你做女賬房吧。就如你曾經在玉溪一樣。”一句如你曾經七儉沒再反駁,隻是思索一會又說:“她爹是國子監大祭酒,嫁的又是江南才子。又不缺啥,這是唱的哪一出?”
這一問問到了沐海棠,她也不能說出個一二這是唱的哪一出,隻能搖搖頭微歎一聲:“先這樣吧。你今兒出去見工部的陳匠人,可打聽打聽磚瓦木材他們工部都怎麼收。”這話讓七儉不解,還沒問,沐海棠又接著說:“要遷都了,從金陵遷往順天府北京。從此天子守國門。”
七儉啊著微張著嘴怔住,這事可是大事啊。也明白了郡主剛才這話的意思,能為未來的皇宮運料,不僅僅是買賣那麼簡單。王府長大的就是王府長大的,看事總是高遠一層。當即點頭:“明白該怎麼做了。”
見她被一哄就釋然,沐海棠忍不住抿嘴莞爾。笑意過後握住她腰間的玉佩瞧著說:“若把你未來的買賣分三大份,茶占一份,布占一份,瓷器買賣就得占剩下的那份。我接下來說的話你隻先聽著,別傳。”說到這,沐海棠略湊近七儉低聲道:“建文先帝極可能逃出去了,且逃得遠。皇帝為尋他,欲派人下西洋以出使為名出海尋人。到時金銀、絲綢、瓷器都會隨船出海打賞各番邦王侯。這是朝廷的事。我們的事是,以此為契機,到時要讓人隨船,記住路線,讓那航道為我們所用。而舒鴻箋所會的番邦話,到時會起大作用。現在,心裏好受些了?”
這席話真是七儉服得五體投地。她不得不承認,她隻是懂得世間買賣行的規則,能以本能和曆練提前看準這行的潮漲潮落,但郡主卻是天生能掌控大局的那類人,她能站在高處看清哪裏有水源。宏大和細瑣,倒是相得益彰。
心中一時感概萬千,忘了麵前的人幾乎是近在咫尺,等回過神,才覺彼此氣息相纏,曖昧得緊。正要退,又聽得郡主說:“看你每日都忙得無暇□□,茶上了一盞就涼一盞,這並不是我本意。我想你身邊多些人相助,你也能有更多空閑看清前路。今日午後我讓人去接你,交秋了,我們去踏秋。”
七儉斂首嗯了一聲,來不及退,輕竹已從本就開著門口踏進來,且顯然被驚到又退了出去。本退一步就過的事,被輕竹這冒冒失失的一進一出給添了尷尬。七儉心中告誡自個此時生出的想法不該有,花娘的音容樣貌仿若昨日還在身邊,唐劍的話更是曆曆在耳。再默契又如何,不過一主一仆的默契罷了。
陳匠官是個喝酒了就滿嘴閑話的人,扯著七儉一直嘮嗑,別說遷都一事得證實了,連工部如今收哪裏的木石實都給抖了出來。因他很不滿,說同是工部的人,他這邊的織染局油水可差多了,還得和內侍那邊的搶生意。七儉被他灌得有些暈,看清身旁站的小廝是小連生,於是招招手讓他過來,輕聲囑咐道:“待會郡主那邊派人來,你就去回說這邊走不開。”
“我親自來請可走得開?”迎著話走上樓的正是一身男裝的郡主,搖著紙扇風度翩翩,引得四周食客紛紛往這看。七儉暈頭暈腦的瞧著喝得滿麵紅光的陳匠官,隻得招手從小連生那接過一包錢銀往陳匠官手裏一塞:“陳大哥,今兒我商號有貨到碼頭我得去接,咱改日再聊?”陳匠人得了錢銀,當即喜笑顏開的點頭:“沈公子先去忙,你所說之事,大哥我放心裏了。你放心,三日之內,必把你想要的東西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