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儉真正清醒的日子已近八月末,梁道遠傳來加急書信一封,信中言辭模糊,但從這字裏行間七儉大約知道他有多急著盼自個趕緊過去。掩嘴咳嗽幾聲,有點畏縮的把信遞給沐海棠看。不畏縮不行,自從醒來,隻要稍微有丁點想離開金陵的意思都會惹得郡主不高興,幾次三番下來,怎能不懼。
這次從鬼門關逃脫,府上的人都不說她是怎麼被救回的,但看輕竹每回端茶遞水時的模樣就能猜得一二,這次能活著,又是全托郡主的福。這一明白,就更得看郡主神色行事,命本來就是人家的,又三番幾次得其相救,這情到哪一世才還得清,更別說今生今世逆著郡主來了。
“不是不讓你去,我也憂心那邊的局勢,可你的身子真經不住長途顛簸,再養幾日再說。”沐海棠說完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停在窗邊也不對七儉看。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駁回,七儉隻能搖頭低歎一聲,也不再說些無用的話來爭取。想想開始提筆回梁道遠的信,信裏所寫,也隻能是讓他稍安勿躁,靜觀其變。如今她是兩眼一抹黑,那邊的人是各說各話,連過去的羅雲清和沈雲桐傳回的消息都各不一致。
回完信,交與下人送去鏢局,七儉這才見著郡主依然心事重重站在窗邊。眉頭緊鎖的模樣讓她心裏不好受,於是輕步走近道:“不必過分憂心,他們中有人中飽私囊就必有人在替我們平衡局勢,那隻耗子也明白不能做得太過分,畢竟辰宿予睦的主人才是礦主。錢銀是會損失,但趁這個機會把人識清楚,倒也不是很壞。”
聽了這話,沐海棠應聲回頭。這眸光如水,溫柔卻也韌性,那一瞬本覺得有千言欲訴,轉瞬卻被躲開去。七儉正要問沐海棠是不是確有話要說,就聽得她輕笑一聲道:“看你是這府裏呆久了真想出去轉轉,也罷,這天氣候不錯,我帶你上山還願。”
被一道士相救的事已聽府裏下人說過,這會忽然聽郡主說要去還願,遲頓了一瞬才明白過來,連連應下:“也好,確實想出門走走了。”說完轉身去換衣裳,卻沒聽得身後的人幽幽一句:“我想看看你的心,如今長什麼樣。”
秋涼的天氣,沐海棠給七儉穿了件厚實的紫錦道袍,看上去著實就是一貴胄雅士。兩人同乘馬車,一路看花看蝶看雲,不知不覺就到了山門前。這回唐劍先帶人上了山,觀裏早做好迎接事宜,而淳和道長,就站在山門前的放生池那鐫刻著“相忘於江湖”的大石邊等候著。
下馬車時已習慣七儉攙扶,下人們更清楚這點,這會都站在一旁頷首待命。七儉把郡主扶下馬車,好奇的對道觀四周看了一圈,又細細聽了四處的鳥叫聲,不由得點頭:“道家中人往往能尋得洞天福地來修行,看來此話不假。”沐海棠也不應她這話,隻是示意她往前走。七儉不明白這是何意,見郡主一直不上前來,也隻得負手先轉身往前走。
不過才跨入山門就看得清淳和道長帶著一班弟子站在那,七儉原本輕快的腳步慢慢緩下來,最終停下。緩緩轉身,果然看到郡主就站在身後不遠處,於是又看看前邊的淳和道長,反複兩次,最終轉身走向沐海棠:“輕竹這些天的不快與你這些天的眉頭緊鎖,隻因道長與花娘長相相似,你們怕我難過或者做出什麼不應當的事?”
語氣神態都自然,且目光清明。這讓沐海棠有些意料之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如此釋然,是好還是不好。
“相處過,神情如何了然如心。是與不是,一眼便知。守信多謝郡主一直關懷,隻是此次,您多慮了。此時是要上前與道長相談還是折身回府,請郡主發話。”七儉此時的言語神情都極為柔和,柔和到一旁的輕竹除了把這理解為在寬慰郡主外再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既然已到觀裏,自然是要與道長吃齋論道才是。你也要給三清道祖們上柱清香。”吩咐完,已先上前去遇前來相迎的淳和道長,七儉悠悠跟在她身後,步子又複了先前的輕快。一頓齋飯,吃得異常融洽。淳和道長喜愛和沐海棠論道,但也愛聽七儉說些野史雜聞。
三人吃完齋飯,淳和道長帶著兩人遊覽這三清觀。到了後山,她指著清涼山上另一處山峰說:“師父就是在那撿的我,我也算是生於此山,也終將老於此山。一頓齋飯,聽沈居士說了做買賣的軼聞趣事,倒頗覺有趣。既然沈居士說要拜謝我,那我送居士一句我的同門所作詩句,望居士謹記。”她說完,七儉和沐海棠都望向她,倒真好奇會是什麼詩句,道門中人擅長卜卦,莫非是和商號前路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