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秋蟲鬧夜,沐海棠負手站那看著大夫替七儉診治,窗外蟲鳴不絕,屋內泣聲隱隱,這都讓她煩躁,無比煩躁。從小到大,沒今天這般心躁過。
大夫診治完,在銅盆裏洗去手上沾上的毒血,用手巾擦淨,環看這屋內的人,最終對沐海棠說道:“郡主,恕老朽有心無力。要說這金陵城內若神醫許還在,女公子定能得救。許兄或是準備雲遊,在老夫出門時傳來噩耗,他被惡人斬殺於荒山野嶺,屍體才運回府。”
聽到此處,沐海棠對不遠處的唐劍看處,得到確認後冷眼看著大夫:“你是說我的人沒救了?”這目光雖極冷,但大夫還是無可奈何的搖頭,正欲歎氣,卻又忽的把這口氣呼回去道:“還有一人,若她肯下山,也是有救!”“誰?”“清涼山上三清觀內有女道士名玄妙道長,她的醫術乃是一絕。隻是此人從不下山,無論誰人相求,她都隻在觀內醫治。女公子中毒甚深,經不住來回顛簸,就看郡主是否能請得她下山了。”
大夫才說完,沐海棠已然轉身向門外走去。從不奢望老天真能垂憐,事事都得靠自個才靠得住。比如此時,與其在此痛苦,不如最後一搏。
上山時細雨紛飛,讓青山翠木都在霧雨中沾了仙氣。唐劍騎著馬在前邊探路,時不時又回看看緊跟著的棗紅色馬匹。郡主會騎馬是當然的,她沐氏一門武將,她從小就被抱著在馬上玩耍,隻是這些年,從沒見過這主子的馬上英姿,如今得見,卻是這樣的天時,這樣的境地。心中鬱得慌,一揮馬鞭,馬蹄濺起泥漿點點,樹與花都在飛速後退,雨陣仿佛在下一刻就能被這極限的奔跑突破。
到了觀前,沐海棠見唐劍拍開門,於是趕緊上前,但才走到跟前,就聽得開門的女道士答唐劍說:“師父已於十日前去見三清祖師爺,兩位請回吧。”
真是,天要亡她?沐海棠渾噩的站那任雨澆透,雨水順著臉龐滑成水流。
在女道士要關門的瞬間,沐海棠一腳擋住,用力的推開門:“繼任道長是誰!讓她出來!”女道士見她往裏闖,正追著要攔,卻得馬鞭一指,瞬時不敢再做聲,隻得畏畏縮縮的指指南邊:“師姑已歇息,居士…”
走到那廂房前,沐海棠連著被雨水嗆咳幾聲,嘶啞著聲音道:“道長乃出家人,救人一命乃無上功德,求道長大發慈悲!”屋內的人聽完她的話,沉穩的問道:“居士讓我救的人可在觀中?”“她中毒甚深,無法前來,還請道長隨我下山一趟。”沐海棠說完這句,眾人都等著音,屋內卻再無聲響傳出。
唐劍不得不服郡主的心智,山門講究傳承,無論佛道,繼任者一定得前任師父幾分真傳是必須,而這真傳不僅包括道,還包括生存技能,否則又怎能坐鎮山門。一大家子指著師父養活呢。他聽說玄妙道長仙逝時都已絕望,而郡主卻在那一瞬間就想到了繼任者可用這一可能性。
“居士,掌門師姑自入山門就誓願此生絕不出山門,您還是回去吧。”一旁的女道士看得著實不忍心出言相勸,沐海棠見屋內的人確不願再出聲,沉吟半晌道:“一命與一誓願相較,原來道門中人更看中自個的誓願嗎?漠視生死,就是道長的道?”
還是不出聲。沐海棠撩起袍子時,唐劍瞬時過去攔住:“使不得啊主子!”而後又轉對屋裏的人說道:“我家主上乃雲南沐王府上花月郡主!還請道長出門相談!”報出家門,原以為能震懾屋內的人,卻收效甚微,隻是把屋外的幾名道士給震得瑟瑟發抖。當今的官家,還是不要惹的好。可屋內的人似是不明白這個理,就是不出聲,更不出門相見。
“沐海棠,在此跪到道長願意下山。”蒼涼微抖的一句,推開唐劍,決然的跪了下去。
她這一跪,唐劍悲憤得想拿劍變羅刹殺光此地的人。而觀內出來的道士更是抖得厲害,皇家的人,今日有求於你你不應,都跪了還不應,那明日,他就可血洗三清觀,毫不留情。就算你此時應了,他日後也會血洗三清觀,因事關皇親國戚聲譽。
每一秒對唐劍來說都是煎熬,他時時提劍欲闖進去,都被沐海棠的眸光壓下。良久,屋內的人終於再說話:“病人,是居人什麼人?”沐海棠愣了一瞬,沈守信是她什麼人?仿佛被點化了一般,明白的點點頭道:“她是當今世上除了我娘親,唯一能讓我此時此地跪在這裏的人。”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沐海棠和唐劍同時望去,又同時被驚得全身僵住。唐劍正要上前,卻被沐海棠一把拉住。意會主上的意思,唐劍隻能停住步子僵在那。
“居士起來。貧道隨你下山。”
一句話,真是把人從地獄的油鍋裏撈出來的功德。
出山門時,沐海棠得知這女道長的名號曰:淳和。
他們一行回到郡主府,七儉已氣若遊絲,隻是有心在撐,所以在黃泉路口徘徊不肯真的離去。府裏的下人見來人是個身穿玄黑繡白八卦圖道袍的女道士,都在小聲嘀咕,而輕竹見著人時,神情和先前的沐海棠如出一般,隻是被唐劍過去阻止其說話,這才沒把要脫口而出的兩字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