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人全數被清走,隻留輕竹搭下手。看完七儉喝的那碗□□殘渣,淳和道長邊吩咐要煎煮的湯藥邊吩咐要把七儉的上衣全數脫掉,她要在背後施針。沐海棠猶豫片刻,還是親自動手把七儉的上衣剝落,末了對道長看了一眼,瞧見道長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心中那一路的不安這才稍許落下去。不是同一人,確認不是,這一瞬的情緒,是裝不出的。
修道之人果真是修道之人,有沐海棠先前的那番話,如今見七儉是女子,也沒表現出什麼異常,隻是有條不紊的吩咐著相關事宜。都吩咐好了,這才上前仔細聽脈。邊聽邊搖頭,欲說什麼,對沐海棠瞧了一眼又把話咽了回去。
沐海棠懂她這一眼裏的話是想說七儉喝那碗湯藥的事,大約是誤會自個逼七儉的喝的。也罷,這時候多說無益,先把人救回來才是正事。
把所有的準備齊全,房內就隻留了道長和沐海棠。淳和道長給七儉背後紮針時,每下去一針沐海棠都要閉閉眼,明知這針紮下去不疼,且疼這人此時也覺不出疼,但是,她看不下去。
整整大半宿的救治,湯藥喂了一碗又一碗,因全身是針,隻能由沐海棠扶坐著。天破曉時,原本沒生氣的人忽的躁動,一旁端坐的淳和道長見此,趕緊拿了新痰盂到七儉麵前,一口黑血吐出,濺上道長的道袍,把那白色八卦濺上了戾氣。
“現在我要施針讓殘餘毒血從她指尖流出,湯藥方子要換。”道長聲色倦憊,沐海棠是一直強打著精神,這會見七儉有了動靜,更是忽的精神滿滿。
午時時分,守在七儉身邊的沐海棠突然見七儉指尖那小口上冒出的血不再是黑色,才想叫道長,卻見淳和道長已走上前來查看。聽了會脈,又看看七儉,道長道:“人是救回來了,這些日子要好生養著,待會我開食療方子。”說到此處,猶豫片刻對沐海棠看了一眼,輕歎一聲,終沒再說什麼。
本是邊說著話邊給七儉手指上的傷口上藥包紮,卻忽然被那隻手握得緊,道長低頭時,沐海棠也低頭看去,看到七儉的手莫名的握緊了道長的手,就是不鬆開。道長神色如初,沐海棠卻微有些尷尬,正要說話且把七儉的手掰開,就聽得微弱的一聲:“花娘…你來接我了…”
瞬時,萬籟俱寂,隻有七儉粗重的呼吸在房內清晰。
“中毒甚深,餘毒要慢慢清。她此時尚且神智不清。”道長說完,七儉果然又昏睡過去,隻是那手仍然緊緊攥住道長的手不鬆,道長也不急不躁,又等了一會,七儉的手便自然鬆開了。得空,道長起身道:“貧道要告辭了。”
話音落,才轉身,腳步就略趔趄了一下。沐海棠見狀,趕緊喚人進來吩咐道:“帶道長去歇息。”說完又看向道長:“道長大恩無以為報,請道長略作歇息,一起用完齋飯我再派人送道長回山門。”齋飯一飯算兩清,道長也沒推辭,點點頭隨丫頭出去了。
都走後,沐海棠握著七儉的手這才略鬆開些,手指在她手心摩挲一陣,歎息一聲。此時想說的萬語千言,都在這一聲歎息裏。
給七儉又換了身中衣,見她睡得平和,沐海棠這才去沐浴。
與淳和道長吃齋飯論道時,沐海棠那疑惑的心才徹底放下。這位道長的道家功底如若不是十幾年如一日的修行絕達不到如此爐火純青的程度。所以,這人不是花娘,隻是與花娘容貌長得甚像的一個人。
想完又停了筷箸,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人始終執念不忘。而自個,又為何要在意這些,不該有的心思,即使朦朧,也該打住。
“師父從不下山是因祖師父給她算過一卦,不宜下山。聽師父說,我入山門時才是繈褓中的嬰孩。也被算了一卦,生來和道門有緣,但紅塵緣頗重,始終要被扯入其中。但隻要此生安坐山門,便也可免了這些不必要。我從小在山門長大,對俗世中事興趣寥寥,更不想被牽扯其中,所以誓願不下山門。此次下山,隻為觀中老少得以平安,望郡主…
”
既是一觀主持,觀裏老小都指著她養活。而觀裏老小都錄籍道錄司,官家若要斷其生路是易事。雖說當今皇帝對道教頗是敬重,但重的是一教,而不是她這一觀。雖說人在道門,但哪能真不管紅塵俗事,五穀雜糧養活的皮囊,就必要來這紅塵中滾一遭。
沐海棠對此頗是無奈,她本真心相求,而真正救了七儉一命的,卻始終是皇權威望。想想道:“道長若隻是想說此事,那大可安心。來日她好了,我必帶她上觀裏拜謝道長。”“不必如此,郡主有心,貧道便感激不盡。”說完起身道:“時辰不早,貧道告辭。”
臨走也沒再說去瞧七儉一眼,這是對自個醫術十分自信,沐海棠發覺自個欣賞這自信,於是難得的笑笑點頭:“道長慢走,來日有閑,上道觀再與道長論道。”“貧道恭候。”說完便轉身離去。拜謝不要,論道恭候,果真是十足的道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