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受邀去了彭少三家瓷窯封窯宴,天明才回,午時過了才起來用膳,這會都聚院裏樹邊曬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主要是薛釋在說,他認為舒鴻箋跟著第一批來對了,因舒鴻箋畫功了得,正好派上用場,倒是他自個,來了也不知道能幹啥,搭瓷窯造陶瓷這事,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摸準脈的。
七儉聽著聽著就犯困,嗯了幾聲,最後含混說道:“弄不成就不弄…”薛釋驚著了,不弄?不弄他幹嘛呀?吃閑飯可不是他要的思量一番,趕緊進書房去鼓搗了。他一走,一直坐那一臉肅穆似是在思量天大的事般的楚雲舒忽然說話了:“沈公子,以你如今的身份,你這男裝扮相一時半會是脫不掉,那萬一要是哪家女子真錯認你,看你如此俊逸一良人,非君不嫁,那可如何是好?”
一旁正喝著茶的舒鴻箋著實沒忍住,嗆著了。掩嘴咳了兩聲,也不喝這七爺親手泡的上好春茶了,就等著聽這答案。等了半天也隻見七儉微閉著眼睛裝睡,她隻得來添把火:“是啊七爺,我也好奇要真有這天咋辦呀?”
七儉一聽舒鴻箋要跟她麵前挑這事,不由得笑笑,幹脆坐起來,一本正經的看著楚雲舒:“楚大夫,你對咱家的舒總管看,她在金陵一帶可是個傳奇女子。她父親,乃國子監祭酒;她丈夫,乃江南才子洪孟介;她自個,會四國語言,且在金陵最大的書畫齋唐齋裏邊名號響當當。楚大夫你看她啊,那是標準的婀娜多姿,才貌並重的官家女子,可是你猜猜她為啥跟著我跑東跑西的?欸,我就直說了,她啊,心裏藏著一個叫子妍的女子,情傷不愈,跟著我東奔西跑的來麻痹自個呢。聽了她的故事,不知道楚大夫還想要我回答你先前的問話嗎?”
舒鴻箋簡直像悶了一口老血一樣一時吞吐不得,見楚雲舒一直盯著自個看得出神,莫名的臉一紅,狠瞪了七儉一眼起身走了。
待舒鴻箋走後,楚雲舒又看向七儉,眨了好一會眼才說:“那位子妍姑娘如今…”“本與舒鴻箋同是官家女兒,因家禍到教坊司為妓,如今,已不在人世。我剛才,確是不該戳她…唉。”七儉歎完氣,搖頭好一陣又說:“世間上,道不止一條,如今這世道,你也見著了,人命不值錢,朝廷衙門想要誰的命,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在這世道之下,女子相愛又算得了什麼。人生在世,不過是想找個窩心的人過日子,何必介懷那麼多。我見你是性情中人才這樣說開了,還望楚大夫別介懷才好。”
楚雲舒愣了一會也點頭:“沈公子一席話,讓我心中闊開不少。這幾日,我閉上眼就是殺戮,火光衝天裏的叫喊聲把我半夜驚醒,我恨,可我知道自個無能為力。或許這世上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是帶著傷痛在活著,我這些悶在心裏無能為力的執著,也隻能暫且放下了。隻望朝廷多出能人,也盼九五之尊上的那條龍耳清目明,或許就少些枉死了。”
七儉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那一場殺戮,帶給她的遠遠不隻是人命不值錢的震撼,還有更多雜七雜八如今還分不出是好是壞的念頭。譬如,如果她不是沐海棠喜歡的人,那如今,她是否還有命坐在此處悠閑的喝一杯清茶。再譬如,若沐海棠真被沐家所棄,那將來遇到一些相似的事,又該是怎麼個結果。明知道不該想這些,想這些有悖心中最初那份喜歡,可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一直想,想得快要走火入魔。要寫去京裏的信提筆寫了郡主二字就再也沒能寫下去。說感激不是,訴思念更不是。
宮裏宮外都在傳常寧公主與附馬爺恩愛有加,因公主先前與與永安公主約定婚後第一年定是常住宮中,但這才不出半月,已是常住公主府了。都在傳公主這是不忍心附馬爺遭到宮中嬤嬤的刁難見不到公主,也受不了相思之苦,這就住公主府夫妻天天得見了。且公主對沐家人恩寵有加,自花月郡主來京裏參加婚宴,這就一直得寵陪在公主身邊。
沐海棠聽了府裏下人閑聊時的這些話,已經徹底無語了。雖已有唐劍收到信報報平安,可那人自個的信一直沒來,她怎能安心。如今還出不了京,心裏都已急成一團亂麻,隻得去信再問安好。
“這天眼見著一天比一天暖了,秋兒,你說我們去踏青如何?”——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嚇了沐海棠一跳,強忍著心中不適轉身笑笑:“公主說笑了,這天隔不久還會下雪呢。”“哦?我倒覺得挺暖和,特別是,你在身邊就更暖和。”朱玉盈已是越說越近,在沐海棠起轉身時更是握住了她的腰身,貼在她耳邊繼續說道:“你是沐王府的花月郡主,是天上的雲,她是什麼?說她是泥都抬舉她了,是泥裏的爛泥。你在她身上要找的,不過是一種長久的陪伴感、不會被背叛的安心感。說到兩情相悅,那些賤民懂嗎,配懂嗎?賤民一個,能卑躬屈膝的活著就已是感恩戴德。隻是秋兒你遇到的這個人,膽子比較大罷了。你就不怕到最後發現,她對你所有的殷勤,和喜歡和愛並無關係,隻是在向你討要一個長久的庇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