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有時男人看男人,比女人看男人要清楚。姓胡的那小子,我在院子裏見過幾次,我一看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花花嘴,輕骨頭。現在文化廳裏這樣說你、那樣說你的人不少,我不信,我隻信是這小子欺負了你!可是,你千萬不要以為天下男人都是這等貨色,天下還是有情有義、敢作敢當的男人多……
“第二,我知道你在上夜大學,文憑不到手,你就難離開這座城市。可你不能再去文化廳工作,中國人最愛往這類事上噴唾沫,沒風沒影的事兒,唾沫都能在你身上砸出個洞來,何況你剛背了這麼一個處分?如果你不嫌棄,不覺得扔掉那隻鐵飯碗危險,你就到我公司來掛個名,上班不上班無所謂,關鍵是讓你有學習的時間。公司裏我是老板,我說定了的事,別人從不會哼哼……
“第三,我這樣待你,你不要覺得不自在。我喜歡你,就要幫你,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決不會向你索取什麼。一般日子,投了桃,就要報李,君子所不為,何況現在是你有難之時?若我想打什麼主意,便無異於趁火打劫,連畜牲也不如了!”
雖然我的臉仍向著窗外,透過玻璃,看那汽車尾燈彙成的一條迷迷離離、閃閃爍爍的五彩之河,但他的話我都聽進去了,很難否認它們實實在在,有板有眼,擲地有聲……
我不由得轉過身,看了他一眼。也許震怒之色稍褪,給他的感覺仍是慍怒,他站起來:
“好了,不耽誤你時間了,我送你回去。”
從第二天起,我沒有再去文化廳上班,可也沒有去他公司掛名。白天關在房內看書,晚上便去夜大學上課。為了彌補前一段幾乎荒廢了的英語學習,我又找到了一所可以下午上課的英語補習學校。一晃兩個月過去了,日子過得平平靜靜,頗為充實,心靈上的創痛也日愈縫合。雖偶爾也會想起徐光烈的那番話來,可猶如一股浪潮在礁岩邊打個回旋,一下子就過去了,似乎並未在腦海裏積澱下什麼東西……
6月末的一個上午,有人敲門。我想,一定又是文化廳的人來了,兩個月裏,有好心的同事來看過我,也有我所在處和人事處的處長來找過我,要我去上班,我已經向他們交了停薪留職的報告………開門,卻是徐光烈,我怔住了,不知該不該讓他進來。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扯扯自己的藍大褂:
“不進去了,進去了這身打扮也找不到地方坐。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見你兩個月沒去廳裏上班,我就擅作主張在本公司為你掛了個名……”
他從大褂上一個寬大的兜裏掏出一個牛皮信封來:
“這裏麵600元錢,是你兩個月的薪水。還有一張去江西九江的火車票,眼看就要放暑假了,你也該出去散散心。到了九江買張汽車票,一個鍾頭便上了廬山……”
他說得輕鬆,自然,宛若我真成了他手下的一名雇員,我惱火了:
“無功不受祿,我不要!”
說畢,就要關門,可他半個臂膀一下頂在了門上,隨那太陽穴上爆綻的青筋,火氣猛地竄上來,比我的還要大:
“何雪妮,我告訴你,女人怕傷心,男人更怕傷心!”
他把牛皮信封甩在了地上,轉身便噔噔地下了樓……
我坐在書案邊,手裏拿著這沉甸甸的信封,不由得琢磨起他的話來。難道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好心?難道世界上沒有胡曉河這樣“純潔”的“弟弟”,卻有他這樣真肯幫忙而不求索取什麼的好人?我又一次回憶起他在麵包車裏說的那番話,我注意到他說他喜歡我,從沒有像胡曉河那樣說過愛我。難道“喜歡”和“愛”這兩個不同的字眼,出自於兩個人口中,不僅標誌著兩種不同的社會身份,抑或還標誌著兩類不同的情感蘊涵……
我真有些迷茫了。我暫且收下這些錢,我不會動它,好在我存折上的錢還能抵擋個一年半載。至於車票,我打算到時去火車站看看,若發現車廂裏還有他,我便將錢和車票一起摔回給他;若真是我一個人,我就去廬山,現在社會上不是有一句頗流行的話麼,叫“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那我就權當是“不玩白不玩,玩了也白玩”……
似乎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徐光烈沒有來。他給我買的是軟臥票,一個包廂裏隻有我一個人。車到株州時,上來一個人。你坐過火車,肯定有過這樣的心願,在沉悶單調的旅途上,真想自己對麵能坐著一個聊天的好伴侶。自然,對方是異性,又有著異性魅力的人更好……憑我的直覺,他就是這樣的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