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暗夜沉沉,林風呼嘯。
幾聲箭簇射出的淒厲之聲打斷了烏鴉嘶啞的叫,撲棱著翅膀四散。
破落的古廟外,零星響起幾聲急促的馬蹄,好似在黑暗的掩蓋下進行一場激烈的追捕。
廟內神佛雕像彩漆剝落,露出斑斑駁駁的底色,搖晃的蠟燭火光落在琉璃眼中,顯出幾分慈悲與哀愁。
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縮在供桌下啃著幹冷的糟糠餅,一雙眼睛如晶亮的葡萄,恐懼地望著搖搖欲墜的大門。
鞋子不知何時跑丟,赤著一雙長滿凍瘡的腳踩在幹草堆上,冷到失去知覺。
她沒有名字,隻因是家中第六個女孩便草草喚作六娘。
家中人口多,讓本身清苦的生活愈發艱難。
六娘不貪心,她隻要每天能填飽肚子就很滿足了。
可是,近乎半年的時間,爹娘總是在晚飯的時間支開她去割豬草,在饑餓與勞累之下,她幾乎揮不動鐮刀。
肚子餓得咕咕叫,六娘拖著疲憊的步伐歸家,手觸碰到門扉還未推開,便聽得裏麵的爭執——
“早在剛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讓你把她扔井裏了,現在好了吧,全家要吃不起飯了。”
“三郎你別這樣說,六娘畢竟也是我們的孩子,是為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什麼肉不肉的,能端上桌子來填飽肚子嗎,啊?反倒吃了我八年白飯,幹活有氣無力的,真是糟蹋糧食。”
“要不我去四處打聽打聽,有沒有貴人要收小女孩當女兒的?”
“她都這麼大了,還送得出去嗎?不如直接賣到奴市去,還能換幾個錢給咱們小八買糖吃。”
小八是家裏最小的弟弟,也是家裏穿得最幹淨的小孩。
“奴市?咱們再窮也是良民,你讓六娘去當奴婢?”
“飯都吃不起了,還管他良不良賤不賤的?”
母親的聲音近乎哀求:“送走六娘已經是我們對不起她了,你多少也為她的未來考慮考慮呀!要不,看看哪家貴人要養通房?”
“她能有什麼未來?再窮下去,不如去和別人對調個女孩來充饑!”
爹娘討論的已經不是要不要把她留下了,而是賣掉,還是……吃掉。
六娘震驚得渾身發抖,一陣寒意從背後湧起,戰戰兢兢收回了推門的手。
原來,一天一頓飯,已經是爹娘最後的良心了。
六娘假裝不知情,在草席上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夢裏都是自己被捆縛了手腳在奴市賤賣,或是被大腹便便的富商色眯眯盯著看。
是留下,乖乖聽從爹娘安排,還是奮起反抗,死在逃跑路上?
如果左右都是死,那不如拚死一搏!
六娘從在沸鍋裏嚎叫的噩夢中驚醒,在微弱的天光中摸索著出了家門,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向村頭。
“咦?這不是六娘嗎?你這麼早出來做什麼?”
是住在村頭東邊的大哥哥在叫她,他念書勤勉,天未亮便已起床。
“杜大哥,你知道哪個地方最有錢嗎?”
“最有錢的地方?那當然是京城啦!”
“京城?京城在哪裏?”
“在向南的方向,離這兒十萬八千裏。怎麼,你要去京城?”
杜泓笑了:“六娘,你是在夢遊嗎?快回家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