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番外(3 / 3)

這會讓顧七想到很多歲月前的天虛劍門,那在長輩注視下的稚童,也是用著那樣的眼神,一點點地接受陌生世界。

顧七沒辦法去多做什麼,隻能在宿聿與萬寶殿其他師長同門說話時安靜看著他,在宿聿熟睡的時候用驚雷劍氣緩解他時不時的夢魘,每日把新雕的木雕放在了宿聿可見的地方,一點點地去創造一個能給他安全感的環境。

所以顧七有時候看到宿聿記起墨獸,會跟墨獸開玩笑時,會沉浸在陣法中時,他覺得這才是好的。

這是如釋重負後的將來,不必在患得患失中反複去記憶,一切塵埃落定。

“師兄看什麼?”宿聿忽然道。

顧七回過神,啞聲失笑,如實道:“走神了。”

外麵的日光漸漸西斜,透過陰木縫隙照了進來,在宿聿的衣服,旁邊案桌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風聲平緩而安靜,顧七看著坐在麵前的少年,此時他正低頭地看著奚雲平留下的陣紋,這樣的陣紋於他而言沒有太多的難處,新製的陣法盤上更多的是他在變更陣紋,在奚雲平的基礎上縮減陣紋,將陣法改得更精深。

這是一千多年前宿聿遊曆東寰的時候會做的事情,那時自信又張揚,他每一個動作,顧七都能知道他想到了哪。

記憶有時候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會讓他這麼清楚地看懂一個人。

從細微動作跟神情裏,猜出所愛之人在想什麼,描摹出他的痕跡。

巴掌大的木頭漸漸鐫刻上人的麵孔,顧七垂目雕刻,將苦思冥想的模樣一點點刻在木頭上。

卻不知他在雕刻的時候,坐在另一邊的少年早已無心陣法,在日光間隙中悄悄地抬眼看他,看他垂眼認真的臉,看他頸側沒有消散的獸鱗,看那隻厚實滿是劍繭的手……一雙越來越明澈的靈眼裏,倒映著另一個人麵孔,像是注視了很久很久,將他留在眼睛裏,也留在長久的記憶裏,不會忘,也不願忘。

陣法刻盤上沒有新落的動靜,木雕上的臉刻了一半。

顧七去看對方的時候,看到少年懶散地坐著,單手托著臉,兩人間隔著小小的案桌,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隻是晃神間,那微微眯起來的眼睛,沒有落寞,沒有孤獨,格外漂亮。

思量中帶著很久沒見過的慵懶與閑適。

“師兄刻完了嗎?”

聲音隨性且自然,仿佛無數次裴觀一從練劍峰回來,走上那條通往家的山階,見到院裏窗沿邊稍稍亮起的燭光。少年拿著卷軸,宛若聽到動靜回過神來,透過窗台,遠遠地問了一句——

‘師兄回來了?’

那是既往數日,從幼時到長大,無數次熟稔的問候。

在隻有兩個人的那處小院裏,等著彼此的歸家……一晃經年,顧七再次聽到。

回來了。

清風和煦,刻一半的木雕被放在了一邊。

顧七探身過去的時候,宿聿先一步碰到了他的手,摸上了熟悉的劍繭,第一次在南塢山初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人指間的劍繭格外明顯,在觸碰中帶給他更熟悉的感覺,在很久之後才恍然大悟,那時自小到大被他碰過無數次的手

摸過他的頭,牽過他的手,手把手教過他練劍……到後來送給他一本本陣書,無數次在他貪飲的時候拿走過那烈酒的葫蘆。一點點接觸裏,都有他的痕跡,乃至在記憶深處,這個人站在夜色下等他,手裏抱著劍,指腹一點點摩挲著踏雪劍鞘上的陣痕。

沒有記起的東西,在這段時間漫長的回憶裏,斷斷續續地補充完整。

丹田裏的靈眼悄無聲息地退去,也帶走了宿聿最後一分掩飾,完整地補充了所有,了卻遺憾。

他說道:“師兄退步了,酒沒有以前甜。”

葫蘆裏的果酒,少了幾分甜,多了幾分甘澀。

十指相扣的時候,兩人的距離更進一步拉近,宿聿抬頭的時候碰到了顧七的下巴,緊隨而來的是男人的親吻。

無聲的接觸短暫又漫長,他們從窗邊的案桌轉移到了更裏的床榻。

人落在床榻上時,顧七碰到枕頭底下壓著的東西,一本本小書僅有巴掌大小,是萬惡淵鬼修從凡間拿來的小人書。他早就忘記這些書,以為早就被不見神明帶走,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內角落,還被藏在了隱秘的地方。

“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沒有很久。”

少年的眼睛帶著一絲狡黠,是許久沒有見過的模樣。

白發散在睡枕旁邊,橘色的光影落進來,有種明明滅滅的虛幻感,令得那雙眼睛變得格外漂亮,衣物敞開手腕處,花契漂亮有帶著幾分深紅的欲色。

“會藏事了。”

“你也藏了,我那時候看到了師兄的尾巴……”

顧七俯身去親他,落在那雙眼睛上,沒有磕破的血腥,沒有醉酒的朦朧,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這樣去靠近彼此。

無師自通地去接近,從眼角到唇角,他們在落日的餘暉中親吻彼此。

密密麻麻地記載著修士猜測的萬惡淵鬼主與顧家少主那點密事,書冊的邊角隱隱有泛皺的痕跡,很顯然早就被人翻過了,還不知道翻了多久……除了舊書,還有一本他從沒見過的新書,被風吹過的時候,書頁露出嶄新的一頁。

顧七眼神餘光落在那點旖旎上,一伸手蓋住了那點東西。

聲音斷斷續續裏,衣物從肩落下,宿聿問他算少年相識,還是相殺相識。

……

寂靜的屋裏到處擺放著木雕,窗台上的兔子與葫蘆,案桌棋盒裏的木棋與棋盤,高處用細線串起的木鳥與風鈴。

時間長久,這個屋裏不知何時擺放了這麼多東西,一點點地填充不太寬敞的地方,從觸碰到靠近,漸漸有了另一個人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