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他也不可否認,畫麵十分養.眼。
真是會挑地方睡。
賀司嶼扯了下唇,嗬出一聲無奈的氣笑。
他俯身,從她手指頭裏抽出那一截被沿,被子往上輕拽,蓋過她肩頭。
正要起身,胳膊突然被抱住。
蘇稚杳臉蹭蹭他小臂,眉眼舒展開,睡夢中愉悅呢.喃:“香香……”
“不準咬。”賀司嶼陰下臉警告。
不知是聽進去了話,還是又睡過去,身下的人倒是安分了會兒,沒再亂蹭,隻是雙唇微微翕動,發出模糊的聲音。
因身高,這麼躬著身不舒服,賀司嶼不得不在床沿坐下,依稀聽清她話:“賀司嶼……都不加我微信……”
“說過了,我不用微信。”他隨口應了句。
賀司嶼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何那晚沒有直接抽胳膊離開,而是坐著陪她,仿佛把積攢幾十年的耐心都給她了。
醉酒的人連夢都淩亂不定,蘇稚杳又夢到別的什麼,嗯著鼻音,嬌聲咕噥:“不要叫我蘇小姐……”
她白皙的臉頰和鼻尖都浮著緋.紅,嘴唇略癟著,像是做夢都在生他的氣。
賀司嶼眸底閃過一瞬薄薄的笑意,目光籠著她臉,語氣帶著很輕的氣音,不經意間放低下去。
“所以,你想我怎麼叫你?”
問完賀司嶼頓了下。
小姑娘醉得一塌糊塗,在那胡言亂語,但他是清醒的,怎麼還跟著對上話了。
“小寶貝……”蘇稚杳慢騰騰說了句夢話,不曉得是否是在回答他。
聲音動聽又撓心,綿言細語:“我乖……”
她沒再出聲,呼吸淺淺,再次熟睡過去。
賀司嶼低頭看著她。
昏暗的臥室靜悄悄,空氣裏浮動著恒溫的融融暖意,沉浸在靜默中。
-
雪飛整夜,於翌日初霽。
一束明朗的晴光照在眼皮,蘇稚杳肚子空空,眼睫顫了顫,被餓醒過來。
四周環境陌生。
陌生的冷棕紅牆麵,陌生的港式耀黑皮質大床,陌生的鉛灰色絨被。
蘇稚杳望著吊燈迷惘,思緒放空兩分鍾。
酒精比溶解劑還可怕,灌入腦中,把記憶都溶解掉,蘇稚杳隻回想起昨夜,她靠在什刹海邊醒酒,後來隱約有遇見賀司嶼。
然後記憶就斷斷續續的,全是碎片,記不完整了。
這裏莫非是他在京市的住所?
渾身抽筋扒皮般的酸軟,出於本能,蘇稚杳倏地往被子裏探一眼,針織裙還好端端在身上,一顆扣子都沒解開。
她又恢複平靜。
昨夜她掉在護欄邊的手機,此刻正躺在床頭櫃上震動。
蘇稚杳摸過手機接聽。
小茸在電話裏說:“杳杳,下午兩點的航班,你準備好了就和我說哦,我和楊叔去接你。”
蘇稚杳猛然記起,自己今天要去滬城。
她敷衍兩句掛斷電話,立刻下地跑出臥室。
前一秒還匆匆忙忙一團亂,下一秒,目光越過客廳,一眼看見開放式廚房。
蘇稚杳印象中,廚房是個煙熏火燎的地方,她幾乎不踏進去。
但眼前的畫麵顛覆了她的認知。
男人立在黑岩島台前,一隻手閑閑抄在褲袋裏,單手持握廚用噴.火.槍,火焰勻動,鋪在海鮮燴飯表麵的芝士慢慢融化。
另一口鍋裏咕嚕咕嚕正在熬著什麼。
手上動作不緊不慢,格外從容,看著是個常年做菜的老手。
他應該沒有外出過,短發沒打理,隻隨意抓了兩下的樣子,身上單一件白襯衫配休閑褲,紐扣鬆著幾顆,袖子挽到小臂,再無過多配飾。
晨午時分的陽光灑進落地窗,極有氛圍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變得虛虛實實,不清晰。
蘇稚杳呆呆望著,移不開眼。
聞著飄來的濃鬱香味,她肚子更餓了,再想想,誘.人的似乎不止是食物。
賀司嶼撩了下眸子,不著痕跡地瞅了她一眼,她光著腳丫子,在地毯上站著。
顯然她剛蘇醒,宿眼惺忪,長發蓬亂。
有句詩叫,濃睡不消殘酒,還有句詩叫,睡得春酲欲醒,完全是她當時困懶的模樣。
賀司嶼斂眸,視線回到手上。
他抽出褲袋裏那隻手,不說話,也不看她,隻隨意往某個方向大致指了下。
蘇稚杳懵怔看過去,沙發旁擺著一雙拖鞋。
她反應過來,乖乖跑過去,把赤.裸的雙足兜進拖鞋裏,因男士拖鞋過大,她再走動就有了噠噠聲。
賀司嶼聽著趿拉的聲音靠近。
“你還會做飯。”蘇稚杳到他對麵,扒拉在島台岩邊,探頭去望香噴噴的燴飯,又去瞧那口正沸騰的鍋,勾起饞蟲,忍不住咽口水。
她舔舔嘴唇,抬頭崇拜地望著他笑。
“好厲害。”
緊接著,蘇稚杳笑意一收,可憐巴巴地問他:“有我的份嗎?”
賀司嶼唇角掠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弧度,他關掉噴□□,揭開鍋蓋,用湯匙攪動過濃稠的小米粥,才漫不經心開口。
“可以有。”
蘇稚杳臉上複又掛起笑容:“感謝你。”
“占我的臥室,睡我的床。”賀司嶼放下湯匙,蓋回鍋蓋,再慢悠悠抬眼看她:“蘇小姐就是這麼感謝我的麼?”
蘇稚杳愣住,原來她睡的是他的臥室。
梳理片刻頭緒,印象零碎,好像昨晚是她自己摸著黑,稀裏糊塗鑽進了一個被窩裏。
真相大白,蘇稚杳往下矮了點身子,心虛問:“那你原本……預備讓我睡哪兒?”
“沙發。”
他回答不帶猶豫,冷漠又無情。
蘇稚杳難以置信地驚了幾秒,一下支棱起身,半怨半氣道:“你帶別的女孩子回家,也是讓人家睡沙發的嗎?”
他語氣很淡:“不是。”
一股不被待見的委屈湧上心頭,還未等蘇稚杳憂愁,接著就聽見他淡沉的聲音散漫響起。
“我沒可能帶別的女孩子回家。”
大抵是醉酒後遺症,蘇稚杳當時反應了半晌,才遲鈍地明白這意思。
所以她是例外,至少目前為止,她是唯一被他帶回過家的女孩子。
蘇稚杳眨了下眼睛,嘴角的笑痕矜持不住,略有些小得意:“有且僅有我嗎?”
賀司嶼沒搭腔,雙手插著褲袋,懶散看著她。
心情起起落落之後歸於愉快,蘇稚杳不在意他的無視,人往島台麵一伏,歪歪臉,眼中湧動著濃厚的興致:“賀司嶼,我都還沒有問過,你有沒有鍾意的女孩子呀?”
並非有心這麼問,她當時因宿醉神誌尚未完全複蘇,思維的神經係統處於半罷.工狀態,得意忘形,一開口,話不過腦。
問完她自己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蘇稚杳溫溫吞吞,找補一句:“女朋友,不是……就是跟著你的……”
後果就是越描越黑。
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在暗示,暗示對他這樣的男人而言,女朋友的說法太正經,形容自己的女人,他們隻會說,跟著他的人,或者,他身邊的人。
這話,聽著是自動把他歸為了私生活混亂的那一類男人。
氣氛猝不及防變得有些怪異,賀司嶼也是沉默好一會兒,低沉的聲音才在香氣繚繞的空間裏響起。
嗓音底下明顯附著一層不悅。
“我當蘇小姐早之前,就已經對我的感情生活足夠清楚了。”
又是一段靜默,賀司嶼再度開口:“處心積慮接近我,口口聲聲說鍾意我,若是我有呢?你想怎麼辦?”
蘇稚杳隱隱醒悟,屏住呼吸。
賀司嶼定定看住她,從喉嚨裏哂出一聲笑:“做我見不得光的小情.人麼?”
盡管在他明說之前,蘇稚杳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真聽到耳朵裏,心髒依舊不可抑製地顫了下。
她下意識想承認錯誤。
那話確實有質疑他品性的嫌疑,甚至聽上去,言語間都能感覺出這是在和他坦言,自己至始至終隻是抱著玩玩他的心態,沒有多餘真心。
對方有情緒理所必然。
何況是他這種,對背叛和玩弄恨之入骨的人。
可話到嘴邊,就是出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