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八九……”
謝伯父看看天,又轉頭看看父親,眼神忽然變幻不定,他囁嚅地說道,“我們……去不去?”
父親一怔,看著謝伯父一陣驚訝,“你要管?”
謝伯父歎一聲道,“主公晚景淒涼,誰也不願與他交遊,那門可羅雀的境況,你也見過。趙恒卻以皇子之尊來拜會主公,若不是他那幾年與主公談詞論曲,你想主公下世時,豈不更加悲哀……”
父親見謝伯父這樣表情,也不禁勾起回憶來。兩個人都沉默,良久,父親仰頭看天,籲一口氣,輕輕道:“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謝伯父臉色倏爾現出欣然,他看著父親,笑起來。
“謝兄的意思是……”
正當這時,忽然門子來報,“老爺,尉(Yu)大人求見,”這位尉大人是父親和謝伯父的故人,叫做尉雙丞,現在是翰林院的學士,當年在南唐時是江寧有名的才子。
一看到尉叔叔,我們幾個馬上就跑了過去。尉叔叔比父親年輕幾歲,但是卻要俊氣很多。那雙眸子迥然,隱約透著憂鬱的氣息,宛如兩顆晶瑩的琥珀。
白皙的皮膚,談吐之間散著淡淡的書卷氣。從小就對他有著一種好感,他很和善,我們這些小孩子都愛與他親近(由於過的時間很久,我都忘掉他的樣子了,我們家後來隨著父親的謫遷而回到了崇安)
“三變,玉英,萱兒,越來越俊秀了!”尉叔叔邊說著邊摸著我們的頭,“在數星星嗎?”
“嗯哪,尉叔叔,尉叔叔,北辰和天狼都是什麼星啊?”剛才在玩的時候,玉英聽見了父親和謝伯父的說話,她偷偷問我,我當然不曉得,她正沒好氣,現在尉叔叔來了,正投了她的意。
“星象可是很深奧的學問,最重要的是三垣,二十八宿。喏,你看現在那顆最北邊的星星就是北辰星,最亮那個。孔子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意思就是說以仁德治理天下就像是天空中的北辰一樣。由此足以見到北辰的重要了。至於天狼麼……”
尉叔叔說著回頭看了看父親他倆,“天狼可晦氣呢,要是天狼犯闕,那麼就意味著天下根基動搖或是天子有難……”真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說完。
“玉英,三變,萱兒,你們幾個到別處玩去,別纏著你們尉叔叔了。”謝伯父說道。我們幾個便不情願地走開了。尉叔叔和父親他倆坐了下來。
“孩子們都這麼大了,我們真的是老了!”尉叔叔感慨了一句。
“丞弟,咱們三個數你是最年輕的,哪裏有這許多感歎。”父親調笑道。
“哪裏年輕啊,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雖說都在京城,但我們沒有在這裏呆多久就遷走了,所以並不是和尉叔叔的兩個孩子很熟。隻知道是兩個女孩,一個和三接差不多大,一個略比我小些。
“雙丞剛剛到來話裏就另有含義,不知道這次來是不是想說天狼犯闕的事。”謝伯父捋了捋胡須。
顯然他對謝伯父的話沒有準備。他看看謝伯父,又轉頭看父親。然後端起茶呡了一口,緩緩道:“天正兄即已知道我來意,不知又有何答複於我?”
“哈哈,你我兄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此事若放在十年之前,我們絕不會答應你……”謝伯父道。
尉叔叔似乎聽出了謝伯父的話外之音,他臉色鬆了些,帶著隱隱的激動笑道:“莫非現在……”
“我是朝中官員,食君之祿自當行忠君之事,何況他又是主公的忘年交,還有什麼好說。”謝伯父笑起來,“你從司天監來?”
“嗯,剛從司天監回來,這跡象大家都知道是危君之兆。現在劉妃在朝的勢力,咱們做臣子的也敢怒不敢言,這次要是劉妃生的是太子,定就是將來的儲君,漢惠呂雉當年的事,隻怕難得免,咱們也隻好掛冠了。”
“就算是李妃先生得太子,那麼大約也會是早殤的第六個皇儲。我看現在的形勢,應該是李妃先生產。我此次來就是想來請二位兄長來參與此事,保住帝國的最後一點血脈,不要讓太子早早夭亡。”
“可是,我們臣子怎麼能進入宮城呢,再說就算我們參與,又怎麼能保護太子。”父親問道。
“這倒是不必擔心,我會安排的。主公當年可是很看重當今聖上的,當初投降之後,主公落寞,聖上是與主公最要好的一個,經常行皇子之權幫助主公,他可是主公的忘年之交啊。況且你們不是一般的臣子,誰不知道謝雪柳禦!像我們這些南唐舊臣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更何況你們可是托……”還沒等尉叔叔說完,父親連忙掩住尉叔叔的嘴。
“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謝伯父應了下來,“既然這樣,我們就走這一遭吧。”之後他們又說了些家常的事情。然後尉叔叔告辭,他們各各準備,就隻等著臨盆的那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