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濃。帝國廣袤的土地上,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城裏,深灰色的暗影在城裏麵無盡地蔓延著。靜謐而又溫柔的月光籠罩著地下孤單的人,孤獨的人看著鏡子裏麵孤獨的自己。衣角在風中翩躚弄姿,月光在指尖流淌,窗扉之外,寂寥的歌聲,又在為誰幽幽地訴說著相思之情……
黑暗之中,剛剛與男孩兒交手的男人不禁問了一下身旁的頭頂高冠略顯古樸之氣的男人,“臨走時,你在那個男孩兒留下的東西下麵,究竟埋下了什麼可怕的陷阱?”
另一個男人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剛要開口,從他的脖頸之間,突然爬出來了一條兩指粗細的通體赤色的蠶。“怎麼,得手了?嘿嘿。”白灰般慘白的臉露出了一絲微妙的笑意,“我隻是小試牛刀,這一次我帶上了一直都珍愛的‘同心血蠱’,剛剛便在那個絲巾下麵放上了一隻,而且還用我的內力在周圍結成了很難察覺到的結界。即使他們不死也元氣大傷啊。”旁邊的少年一直蒙著麵根本就難以窺見真實的麵貌。
“奇怪了,以前從來都沒聽你說過還有這種東西,這又是什麼奇異怪誕的東西,嗯?”
男子聽到了同伴的問話,好一陣得意,順手將那隻蠶拿在手中,“那我讓你開開眼。這同心血蠱其實也是我偶然得到的,所謂同心,其實就是因為這是兩隻孿生的金蠶。”
“怎麼可能,”問話者看著他的高冠,微微皺起眉頭,“我雖然不懂蠱毒之類,但還是聽說過蠱毒的煉製方法,‘多取蟲蛇一類,以器皿盛貯,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獨在者,即謂之為蠱,便能變惑,隨逐酒食,為人患禍。’怎麼可能是有兩條蠱呢?”(作者按:易矍天語出自《諸病源候論。蠱毒候》)
男子嘴角一斜,說不盡的撩拔感在語氣之中蔓延,“這個正是同心血蠱的非常之處。去年的端午佳節,在陽氣最重的時候,我便將我多年來尋找的毒物,吐蕃陰山雪頂的彩雪蛛,契丹古八部靈域的招魂蚓,帝國南疆的五步蛇,千手蜈蚣,寒蟬,鐵泥鰍,還有就是現在兩隻一起出生的金蠶等十二種毒蟲放入家傳的五毒八角祭屍器裏麵,埋在一處十字路口。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我開啟蓋子,裏麵飄出了濃重的腐臭氣,僅剩下這兩隻金蟬,它們已經蛻皮變作了通體赤色的血蟲。當時我欣喜萬分,如獲至寶一般,馬上將這兩隻蠶吸收到了身體之中,並給它們取了名字“害神”,“仙滅”。這兩個小家夥真是百年一遇的毒中之王啊!它們兩個具有天生的超越時空的感應,一旦看到仙滅通體赤色,我便知道那邊的害神已經開始貪婪地享受了,嘿嘿。”刀鋒一樣薄的烏黑嘴唇上下翻動著,冷峻的眼神向上看了看,巨大的牌匾上書寫著“三柳齋”的字樣。
……
我看到謝伯父和父親臉色一變,仿佛是兩條嗅到了陌生氣息的獵狗。
“慢著,不要去碰那個東西!”這個距離仆人最近的仲淹一把拉起一旁的小妹迅速後撤。可惜已經為時已晚,在仆人撿起來的一瞬間,整個空間像是飄滿了赤色的濃霧,我的眼前立刻幻出了模糊的白光。
空曠的黑暗裏,腳下千絲萬縷的紅色纖維流水般溫柔地流淌著,混濁而又粘稠地在編製在我們的四周。紅色的光宛如潮水一樣的紅色油彩在地麵上原有的密密麻麻的脈絡裏,慢慢地補充著,流淌著。整個地麵好像是紅色絲線鑲嵌的鏡麵,“嗤嗤”地灼燒聲音瘋狂地往我的耳渦裏麵鑽,恐懼在心中無限擴大了無數倍,攫緊了心脈。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驚訝不已,我剛要向身後撤去,發現兩隻腳兩顆釘子般釘在了地上。“陰毒——赤流縛束!”地麵巨大吸盤般將我們的腳牢牢束縛住了,但是上體還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當我看向那個撿起蘭芝蝶巾的仆人,全部的胃酸宛如向上猛竄的藤蔓,撲棱棱地一陣劇烈的幹嘔。我永遠都忘記不了這慘狀。
從那個仆人在撿起蘭芝蝶巾的地方,突然間閃現出來一個赤紅色的複雜紋路編織成的不大的光陣,爆出了無數縷光芒。光陣上的圖案緩緩地收斂了如絲般纖細的光線,由外到內,聚集在中心。一道光柱“倏”地衝向仆人,一串仿佛經曆了世間一切苦痛的淒慘叫聲,突然一下迸發了出來。那道紅色的光線逐漸清晰,原來一隻兩指粗細的蠶。
那隻蠶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人了一樣,揚起身子,左瞧瞧右看看。它在仆人僵住的身體上慢慢地遊走,等到蠕動到那人的粗糙的臉上時,猛地咬了一口。
頓時仆人臉上立刻閃現出了那種仿佛是看到了鬼魅一般的驚駭,但是他竟然沒有喊出聲來。鼓鼓的兩腮紅潤的血色瞬間被抽得一絲不剩,慘白的顏色迅速地通過脖頸向著身體的各部位蔓延。瞳孔突然急劇顫抖地收縮,巨大的痛苦將那張扭曲的臉完全撕裂成了一隻鬼魅。接著,兩隻眼球竟然從眼眶中掉了下來,玻璃珠子似的在地上彈起又落下,安靜地躺在了那裏。
現在他鼻子的兩側隻剩下了兩個黑黢黢的空洞眼眶,本應該是眼球的眼窩深處,森然冒著凜凜白氣。那個皮囊在變成一身慘白之後,頓時泄了氣的皮球般攤成了一堆肉泥,散落一地的密密麻麻的髒器像極了無數個蜂窩。遍地血水汩汩地向著四周擴散,和紅色的光芒慢慢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