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醒了?”
歡喜中摻雜著拘謹,清朗又低柔的,卓青的聲音。
宋明曦閉目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睛——卓青並沒有消失,依舊穩穩地跪在床前。
宋明曦又驚又疑,狠狠揉了揉眼,卓青的麵容卻愈加清晰,眉眼低斂著,雙臂柔順地垂在身側,隻是表情透著擔憂。
見宋明曦不語,他俯身挨近,抬起手想試試宋明曦額頭的溫度。伸到半路,卻忽然轉了向,落到宋明曦胸口的被子上,略往上提了提,輕聲問道,
“少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宋明曦一把抓住他的手,胸口隨情緒不斷起伏,
“我……咳、咳!我是怎麼了?”
卓青顯然被他突來的動作懾住了,忍著手腕被大力捏握的痛楚,伏下身回道,
“少爺今早在後園被卓青撞倒,跌入池塘溺了水……還請少爺責罰。”
宋明曦鬆開手,愣愣地看著卓青道,
“是否再過半月就是我二十一歲生辰?”
他突然調轉話頭,卓青有些反應不過來,頓了下才點頭,
“是的,少爺。”
宋明曦心下駭然,掀開被子噌地跳下床,也顧不得穿鞋,赤腳在屋子裏打轉。
臨窗的書桌上扣著他看了一半的《芳草閑集》,旁邊散落一疊臨摹的畫紙。適時正值初春時節,從半開的窗縫望出去,能瞧見牆角鼓著花苞的迎春。書架旁掛著的《煙雨行舟圖》是他半月前同許柔霜去湘蘭湖踏青時畫的,因為許柔霜喜歡,他特意差人裱了掛在房裏。屋子中央燃著香料的獸形香爐是宋明暉去邊境遊曆時特意捎帶回來給他的,他一見就喜歡得很,寫字讀書都放在手邊把玩,直到大哥病逝,卓青怕他睹物傷情,才悄悄收了起來……
卓青……
宋明曦一個激靈,轉身疾步走至卓青身旁。卓青端正地跪在地上,因為擔心和不解,視線一直圍著他打轉。
宋明曦突然殺個回馬槍,恰好與他四目相對,卓青臉一紅,立刻垂下頭,耳朵卻無比清晰地聽見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少……少爺?”
被人盯著細細打量的感覺古怪得有些詭異,卓青緊緊握著衣擺,一時不知所措。就在他熬不住想抬頭看看的時候,身/體突然被人從背後環住了。宋明曦溫暖的胸膛緊貼著他的後背,雙臂好像怕他會憑空消失不見似的死死纏繞著他。
卓青慌了。
他們成親八年多,相處最融洽的時候,宋明曦也未同他如此親近過。
“少爺,你是不是哪裏疼得厲害?”
肩膀上的手指越扣越緊,隔著衣服也能清晰地感到指壓的力度。卓青以為宋明曦是在忍耐痛楚,便一動不動地由他抱著。
“卓青……卓青……”
宋明曦不答,低頭伏在他的頸間,一聲聲低喚他的名字。
卓青輕輕掙了掙,想回頭看看宋明曦,就在那一瞬間,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脖子上,震得他止住了全部動作。
“少爺你……哭了?”卓青壯著膽子問。
回答他的,隻有後背猛然壓下來的重量。
宋明曦又暈過去了。
“……無大礙……浸了涼水,又受了驚,多喂他喝些薑茶……佐著這張方子……嗯,不麻煩、不麻煩……當家的客氣了……”
宋明曦再醒過來,腦袋反而昏沉得厲害,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清明。朦朧間,他聽見有人在說話,隔得很遠,時斷時續,擾人得很。他頗不耐煩地皺眉翻動幾下,一隻帶著馨香的細軟手掌伸過來,輕輕搭在他額頭上,柔柔摩挲幾下,一串輕淺笑語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