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人來人往,所有人都帶著一種壓抑的憂慮。生病不是件好事,至少對於人而言,生病不僅會加重財務負擔,還需要花大量時間和精力去康複,甚至疾病還會帶走心愛之人的生命。
在急匆匆的家屬和病人之間,伊澤悠閑得過分,他抱著百合,像是前來探病的訪客。
他徑直去了花園等待。
三月末尾,蔥蔥綠葉中間已經掛上星星點點淡粉的櫻瓣,羞怯的遮掩住靦腆的笑臉。
伊澤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漫長地等待。
每一分鍾都像是琴弓在即將崩裂的琴弦上拉動,琴弦發出陣陣悲鳴,一根根斷裂。
她是不是不會來了。
伊澤陷入恐懼。
還是說他真的神經有問題,陷入了見到奈奈的幻覺?
他如坐針氈。
伊澤的耐性並不強。他埋不下很長的伏筆,總是在即將過上穩定生活之前將偽裝撕裂,厭煩宣判自己的死期。
被拋棄這件事也如數家珍。他被一次次扔掉,又一次次想盡辦法讓自己被拋棄,仿佛從痛苦中能汲取自己生存下去的意義,為了感受痛苦,減輕自己的負罪感。
可是他無法接受自己被奈奈拋棄。
伊奈可以不記得他,也可以怨恨他。但一定要像是琴酒那樣將他撿回去,將他當做好哥哥或者壞哥哥,重新開始兄妹的旅程。
隻有伊奈有權審判他的過去,將他作為罪人處刑,施予懲罰,就此解脫痛苦的輪回。
伊澤的雙手已經僵硬,手指緊緊地掐住百合的莖,莖部泡在水裏,盡管店主將殘留在花枝表麵的水分擦幹,避免包裝紙被水沾濕,但還是脆弱的花莖還是在伊澤的手中汁水四濺,蔫蔫地彎折了。
青年表情陰翳。
他似乎等不到伊奈了。
要這樣回去嗎。
不行,伊奈一定還待在這家醫院,她隻是有事忘記了能夠在這裏遇見哥哥。她知道的,要是伊澤見她一麵,就一定會來等她。隻要是伊奈,沒有口頭約定,伊奈也一定會來。
所以——一切隻是他的幻覺嗎?
伊澤看著百合。白色的花瓣中點綴著礙眼紅色花蕊,顫巍巍地灑下花粉。
□□而肮髒的花。
他厭惡地將百合放在了一邊,準備起身將花塞進垃圾桶。
“哥哥,你不喜歡花嗎?”幼稚的童音攔在他麵前。
伊澤雙手一顫,抬起眼。
麵前的小姑娘紮著可愛的丸子頭,穿著醫院的病號服,手背青紫,表情好奇而天真,她主動向伊澤伸出手:“不喜歡可以給我嗎?”
伊澤的眼眶濕潤,他笑著點頭:“當然。”
這束花本來就是送給你的。
他往旁邊坐了一點,抬抬下巴,示意小姑娘坐上來,“你家大人呢?”
最好別有家長這種東西。伊澤陰暗地想,伊奈隻能是他的妹妹,也隻能是“伊奈”。
“媽媽出門了。”小姑娘眨眨眼,笑著說:“我叫奈奈,哥哥呢?”
“叫我哥哥就好哦。”伊澤彎起眼,“你生病了嗎?”
奈奈沮喪地垂下腦袋:“是噠,看得出來吧。”
她青紫的小手托著腦袋,長歎一聲:“好想出去玩哦。”
伊澤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我帶你出去玩吧。”
奈奈驚訝地看著他:“誒?”
她的腿晃了晃,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好呀!”
伊澤帶著花和奈奈走出了醫院,他牽著奈奈的小手,有說有笑地出了門。小孩身上套著病號服,警衛難免要攔下詢問一番,奈奈大聲地說:“叔叔,這是我的哥哥!”
伊澤縱容地笑著,將她抱起來,塞進自己的懷裏:“是這樣哦。”
他將臉頰往奈奈處傾斜:“雖然年齡差得有點大,但是我們長得很像吧?是親生兄妹哦!”
同樣的黑發,眼型也是一樣的弧度,加上奈奈承認了伊澤的身份,無可挑刺。警衛放他們走了。
伊澤抱著奈奈走了很長時間。
久到唇角開始發幹,沒有好全的手指又開始癢痛。
奈奈不安地說:“哥哥,我們要去哪裏?”
“一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
“啊?那爸爸媽媽會來嗎?”
“也許?”
“我想回去了。”
奈奈開始不安地發起脾氣。在伊澤眼裏她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咪,爪子軟乎乎的,不痛不癢地撓上幾下,一點也不痛。
車輛減少了。
此處是一座荒橋,鮮少有行人經過。
“不可以哦。”伊澤將奈奈放下。
他的眉宇間有病態的執著,“跟我在一起不好嗎?”
“可是我想回家了。”奈奈怯生生地說,“哥哥,我害怕……”
伊澤的眼神暗沉沉的,“不需要害怕。”
他張開了手臂:“我不會傷害你的。”
奈奈往後退了一步。
伊澤:“……”
伊澤歎氣:“奈奈,聽話,我不會傷害你的。既然這樣,我帶你回去好了。”
奈奈手裏抱著那束已經變得蔫噠噠的百合,花香味似乎鎮定了恐慌,她往前麵挪了兩步,小聲問道:“真的嗎?你發誓!”
伊澤舉起手指,笑著立下毒誓:“要是我有半個字是謊話,永世不得超生。”
“不行!你還沒有說‘不許欺騙奈奈,否則當奈奈的小狗’!”
小狗……?
伊澤眼中流露出幾分茫然。
但還是好好地舉起了手。
轎車從身邊衝過,他伸手招了招奈奈:“過來點,這裏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