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順從地往前麵走了幾步。
“伊澤不欺騙奈奈,否則當奈奈的小狗。”他發完誓。
奈奈眉開眼笑地撲進他的懷裏,百合在兩人胸膛處擠壓,像是戳進心髒和身體合為一體。
伊澤的聲音被風模糊:“我很想你,奈奈。”
手中匕首卻毫不留情地紮進女孩的後腦勺,順著縫好的線一寸寸割裂,粗暴地挑開天靈蓋,將其中長相惡心的腦花露了出來。
伊澤沒有半分驚訝。
他是失憶了不錯,就連伊奈的長相也逐漸記不起來,但仇人的樣子永遠不會忘記。
在幾百年間樣貌更變數次,不變的特征永遠隻有額間的縫合線。
“羂索。”他咬牙切齒地說。
“哎呀。”羂索發出了驚訝的叫聲,“我還以為你不認得我了呢。”
失去控製的軀體軟倒在伊澤懷裏,他珍惜地將這具用陶土的身體靠近自己的胸膛,企圖讓她不要變得那麼冷。
羂索大笑:“要是你不戳穿,還能獲得幾年安生日子哦?和伊奈很像吧,我也廢了不少功夫才做出來呢。可惜了,遇上你這樣沒有人情味的怪物。”
“是嗎?”
伊澤微笑,他抓住那團蠕動張嘴的肉塊,狠狠捏在手裏。
“隻有伊奈的外貌根本騙不了我。”
他還記得從神社走出的那一天,雙腿因為久跪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他拖著沒有知覺的腿,數次倒在地上,一邊咬著牙一邊爬到了伊奈進入的地穴。他手心死死捏住那頂金冠,鋒利的金屬死死嵌入掌紋,像是從他身體中長出來的一樣。
村裏人覺得蛇窩晦氣,加上快沒有存糧了,違背祖先定下的規矩,將蛇做成了美餐。這個地穴已經沒有任何生物存在了。
伊奈的屍體就那樣倒在黑色的泥土中間。
他收斂了她所有的遺骸,將她埋在了後院中。
那是伊奈曾經最喜歡玩耍的地方。手鞠球高高拋起,她快樂地發出邀請:“哥哥,陪我玩呀!”
沒有人知道伊澤懷著怎樣的心情將破碎的妹妹重新拚好再埋入地下。伊澤是世界上最後見證伊奈的人。
他笑著回答羂索:“伊奈已經死了哦。死得不能再死了,靈魂也失去蹤影了。”
伊澤是被禁止觸摸靈魂的神明,世界上可能存在轉世,但對於伊澤而言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再生死去,在賦予神格那一刻,他已經失去了死亡的權力。
他很羨慕真人,身為咒靈居然能夠改變靈魂的形狀,簡直不可思議。
但這樣也好。
伊奈肯定已經變成自由的白鳥了,去看看他從未吹拂過的風,貼近雲層沐浴月光。
這樣也好。
他很想念她,真的。
羂索被捏住,絲毫沒有危機感:“但是我們是有盟約在的哦,身為神明你怎麼能夠背棄誓約呢。”
確實有這個東西。伊澤被菜菜子美美子召喚之後,又和羂索簽訂了契約。
伊澤露出苦惱的神色:“嗯……但是怎麼辦呢。”
他的笑容燦爛得詭異。
羂索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難道你……”
“我已經不是神了。”伊澤輕快說道,摟住陶人身體的手緊了一點,“你能拿我怎麼辦。好可惜,你不是我的信徒,居然感受不到我的消失呢。不過,要是有你這樣的信徒,我說不定會在成為神的那一刻將你抓起來日夜折磨。”
濃鬱的瘴氣絲毫不加遮掩,從伊澤身上發出。
這是徹底墮落的前兆。身為惡神,伊澤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神隱,二是變成連咒靈都不如的沒有理智的怪物。
“瘋子……瘋子!”羂索瘋狂地咒罵著。
伊澤已經放棄去聽這張一點都不可愛的小嘴到底說出了多麼糟糕的髒話了,他將羂索釘在地上,一點點用僅存的咒力去烤他。
“這樣的火候你喜歡嗎?”伊澤掌心紅黑色的咒力燃起,像是小型的燃氣灶,舔舐著羂索的表麵。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來不是很喜歡。”伊澤默默將咒力調大了一點,“真是饑渴,抱歉哦,不能滿足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慘叫聲中,羂索終於變成一團焦黑的東西,和昨天諸伏家的飯如出一轍。
伊澤用匕首戳了戳那團黑色的化學物質,抱歉道:“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學會做飯。”
“但是我現在有錢了,大概能請手藝好一點的廚子?”
“喜歡西餐可以綁波本做飯,喜歡日式料理可以綁蘇格蘭,特別想吃壽司還可以綁朗姆。”
伊澤將被掀開的腦殼重新扣回陶人的身上。
這是他的妹妹。
羂索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大概從後山裏挖出了一點點伊奈的骨灰,和她墳前的陶土一起燒出了現在這具陶人,盡管長得像伊奈,冰冷的軀殼中卻沒有伊奈的靈魂。
隻是一具玩偶罷了。
可是伊澤像是要將所有對妹妹的想象全部傾訴一空一般。
“波本昨天給我看的房子不錯,雖然小,但是有一個小院子,可以放秋千。”
“據說現在的小孩子都要去幼兒園,你想去嗎?可以交很多朋友哦。”
“現在的工作好像不是很忙,錢也夠花了,幹脆去各個國家旅行吧!”
他曾跟著琴酒到過德國,那個國家擁有和日本截然不同卻同樣溫柔的櫻花。
“……好想跟著你一起去看看啊。”
淚水滴落在陶人的眼窩處,順著臉頰的弧度下滑。女孩樣子的陶人像是熟睡著,臉色依然紅潤,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
“我好想你,奈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