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可以為了對方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可以為了對方跟一切和解。
電梯門打開,大廳裏投落進來的光芒似乎都帶著粉紅色,何田田神清氣爽。
直到出門看到那樣紮眼的豪車,她心情瞬間回落。
司機看到何田田,連忙幫她開了車門。
小姐長,小姐短的叫著,何田田怎麼聽怎麼別扭。
車上一共四人。
司機,侯叔在前。
何田田跟裴家姑媽坐在一起。
車內空間足夠寬裕,可何田田還是覺得狹促逼仄,身體本能的跟她保持距離。
至今為止,在她心目中,母親大人隻有盛堇一個。
裴文珊雖然生了她,但失了養育之恩,感情就變得非常奇怪。
尤其是對方這角色轉變的過於突然,何田田需要時間去適應。
上車之後,她一言不發。
裴家姑媽在試探著找話題,一一失敗。
一旁的何田田聽著其實怪心酸的,誰能想到一個雷厲風行,不苟言笑的商場傳奇,在女兒麵前會變得這般謹小慎微,好像每說一個字都要好好斟酌,生怕錯了便壞了氣氛。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始終不言語也不像話,何田田便開了口。
見女兒主動搭話,裴家姑媽麵露喜色:“帶你去個地方。”
何田田:“什麼地方?”
裴家姑媽:“陵園。”
陵園?
裴家姑媽見她疑惑地盯著自己,便解釋:“今天是那個人的忌日。”
那個人?
何田田怔了一下。
等裴家姑媽引著她到了那個人墓碑前,何田田才恍然大悟。
那個在裴家人口中不配擁有姓名的男人,便是他的生父。
墓地雜草被人修整過了,墓碑上的照片也換了新的。
何田田看到了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卷發齊肩,眼神迷人。
一眼看去,應該是個對生活充滿熱忱的年輕人,就像她……
不對,確切的說,她性子裏的種種樂天因素應該是隨了他吧。
不僅僅是性格呢,好像他們長得也很相像。
何田田矮身去看,是真的像。
尤其是那雙燦燦生溫的眉眼。
她現在終於明白,裴家姑媽看到她第一眼時,為什麼會流露出那般不可思議的神色。
雖然素未謀麵,但不知道怎麼的,她對他充滿了好感。
總覺得,他應該是個溫柔的人,不該像外界傳言的那般不堪。
其實,裴家老頭兒臨終前已經跟裴家姑媽全然坦白了。
那個男人是被他們給妖魔化了,最後的偏執和瘋狂也是被他親手逼出來的。
為了拆散他們,他恰恰抓住了“女強男弱”這一點,把那個年輕人的自尊碾進泥裏。
屈辱不成,就又改成了威逼利誘。
一招不成,又來一招。
想要跟裴家老爺子對抗,那個年輕人無疑是蜉蝣撼樹,以卵擊石。
從藝的人神經大都敏感,善思。
長久的精神打壓和威脅,早已讓年輕人疲憊不堪。
最開始的時候是頑固抵抗,誓死要捍兩人的感情。
可慢慢的,當他看到出現在裴文珊身邊的男人非富即貴,每一個拎出來都能能讓他無地自容。
他開始從抗爭變為懷疑,慢慢的開始自我審視。
審視過度最容易鑽牛角尖,人一旦開始鑽起了牛角尖,往往就是各種噩夢的開始。
接下來年輕人慢慢地從自我剖析變成了自我否定,貶低。
他開始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不配去碰觸這世上任何於“美好”有沾染的事物。
他變得壓抑,自閉,偏執,躁鬱。
像是一條被魚鉤刺穿下顎,還在拚命往深水區掙紮的魚兒。
他不想妥協,可注定逃不脫被人拉出水麵,為人魚肉的命運。
與此同時,裴老頭對他的打壓和製裁不但從未停止,還會伺機加碼,變本加厲。
一個是立於高樓塔尖上的王者。
一個是僅靠一支畫筆維持生計的嘍囉。
明明是一擊致命的較量。
可前者就是不肯出手了解他。
裴老頭就是想讓女兒看清楚,這個讓她賭上身家也要追隨的家夥,在殘酷現實麵前是多麼狼狽,多麼不堪。
他要一刀刀把他骨子裏的脆弱,無能剖析給女兒看。
為了這種人堵上自己的一輩子,是多麼愚不可及!
最後裴老頭如願以償,年輕人瘋了。
躁鬱交替發作,躁動發作時,拚了命般順遂自己內心的欲望,去掠奪,去哄搶,與天鬥,與地鬥,為所欲為。
抑鬱發作時,整個人可以窩在進水的地下室裏,躺在被各色染料浸透的白色被褥裏,任由最好看的染料和最肮髒的汙水融合,衝刷侵染著他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