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留過病床上的顧利群,就像是略過了一道透明的障礙。
“田田!”顧閱忱喊了何田田一聲。
何田田立馬站了起來。
顧閱忱:“回家。”
何田田知道他的脾氣,收了外套,跟顧利群和裴凝告了別,便來到了顧閱忱身邊。
她剛要開口,顧閱忱去不肯給他機會,拉上她手掌揣進自己衣兜,徑直出了住院部。
“你在病房門口站了多久?”
到了附近商超,顧閱忱推著購物車,何田田抱著他的胳膊。
顧閱忱聽了她的問題,不動聲色:“沒多久。”
何田田:“沒多久,是多久?”
顧閱忱不語。
何田田:“所以……顧爸爸的那番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對吧?”
“沒有。”顧閱忱要強的很,否認。
“你騙不了我的。”何田田:“你在病房門口抓我手的時候,掌心溫度比平常高,還有汗,這說明你當時情緒起伏很大。”
顧閱忱隨手從貨架上拿了一盒芝士片,薄唇一抿,回了兩個字:“歪理。”
何田田偏臉,瞧他這“杠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被自己說中了。
“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
何田田一邊往購物車裏添置著東西,一邊說道:“再聰明的人有時候也會被表象迷惑。”
顧閱忱沉默不語。
何田田試探著問了一句:“顧醫生,你有沒有想過,你恨了顧爸爸這麼多年,其實也隻是恨了一層表象?”
聞言,顧閱忱去摸藍莓的動作頓了一下。
其實,之前顧利群跟何田田的對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這麼多年,他從未聽顧利群開口解釋過。
最初,以為是無從辯解。
後來,覺得他是不屑。
一個壓根就不在意你的人,為什麼要耐著心思去跟你解釋?
顧閱忱不甘心!
可父子兩人生來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誰都不甘於低頭,恨不能把對方架起來,直至老死。
於是,恨意越積越深。
深到慢慢得看到不清對方的模樣。
猛然聽到其中真相,顧閱忱腦袋嗡嗡作響。
原來,這中間還發生過這樣多的事情……
雖然萬萬不足以洗掉顧利群在他心裏的罪過,但其中真相還是撼動了好多他早已紮根心底的執念。
其實,近些年來,隨著不斷接觸重症病患,見證了太多太多的愛恨情仇,世事無常,他已經遠沒有從前那麼記恨顧利索了。
可恨那個男人似乎成了一種習慣。
不恨,好像反倒是成了一種背叛。
所以每當旁人在他麵前提及顧利群,他都忌諱的要命。
不管對方是何言語,他都不斷在心底裏強化著對那個那人的恨意。
仿佛,隻有如此,才能安心。
多年來的相互憎惡,傷害,終究是在為少年時幼稚的是非觀和執拗買了單,所以才會有多年之後,哪怕是顧利群病重至此,也不肯與他言語,寧願一心向死,也不肯求他救命。
心酸。
不知名的心酸海嘯一般鋪天蓋地碾壓而來。
如果不是裴凝忽然出現,喊了他一聲,顧閱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過激反應。
這會兒,何田田見他眉心擰著,知道他心底裏有條江河在奔湧。
她雙手默默地攥上了顧閱忱的手掌,緊緊捂在掌心,輕聲道:“我們可不可以試著原諒?哪怕先嚐試那麼一下下~”
顧閱忱重新拿起了那盒藍莓,丟進購物車。
他淡淡道:“做不到。”
“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做不做得到嗯?”何田田偏臉凝望著他。
顧閱忱依舊堅持:“就是做不到。”
何田田見他油鹽不進,有點小敗興致,癟嘴嘀咕:“為什麼呀?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固執?連裴家姑媽這樣的宿敵都可以原諒,為什麼就不能試著原諒一下自己的老爸……”
“原諒了,輩分就亂了!”
說完,顧閱忱推著購物車,直奔何田田最愛的乳製品區走去。
輩分亂了?
所以……
定在原地的何田田凝望著顧閱忱背影。
咬著指尖細細一琢磨,瞬間便恍然大悟。
神仙爺爺呀,她不是在做夢吧?
顧醫生的心結,好像正在慢慢鬆解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