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在心裏反複推敲了一下,當即鋪開公文紙,開具了一張劄調署永州鎮標中營三品遊擊玉寶速進省詢事的公文。左宗棠一定要搶在樊燮進省前把玉寶調進巡撫衙門。左宗棠拿著劄子徑直來到巡撫衙門的用印房,恰巧管印的李師爺正在那裏。
左宗棠就把劄子往李師爺手裏一遞,道:“李爺,我等了撫台老半天了,實在等不及了。這件公事太急,隻能先發出去了。等撫台回來再補個字過來。您老用印吧。”
李師爺拿眼睛往劄子上瞄了瞄,問道:“左爺,玉寶現在跟著樊提台在永州鎮守,他有了什麼事?”
左宗棠道:“李爺,你先用印,這件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李師爺知道左宗棠與駱秉章的交情,何況,這樣的事情左宗棠以前也有過,駱秉章並沒有怪罪下來。李師爺就把劄子放在一本書上,又起身來到身後的大木櫃前,摸出鑰匙開了鎖,從裏麵捧出巡撫關防錦匣,打開匣子取出關防,沾了紫花,對著劄子便蓋了下去。
左宗棠拿過劄子又回到自己的辦事房,給劄子上了封套,又到用印房用了印,這才交衙門的快馬遞出。劄子剛剛發走,首縣朱孫詒謄錄的口供也到了。左宗棠看了看,見與原詞一致,便收起來。
傍晚時分,駱秉章的綠呢大轎才落在巡撫衙門的轅門前。聞報,左宗棠急忙袖了徐得勝的口供,到簽押房來見駱秉章。見禮畢,左宗棠也不及駱秉章更衣,便把口供放到駱秉章的麵前,說道:“撫台大人,您怎麼才回來?您先看看這個,我想替您把虎口裏的那顆牙拔下來。”
駱秉章狐疑地拿起口供邊看邊笑道:“季高啊,你這個脾氣呀。”駱秉章打住話頭,埋首看起口供來。
口供很快看完,駱秉章抬起頭說道:“這樊燮的膽子真是太大了!他不僅違例乘輿,還敢私役弁兵!這還了得!速傳玉寶過來問話,如證據確鑿,本部院一定重重參他!”
左宗棠答道:“撫台容稟。就是撫台回署前,下官已經給玉寶發出了劄子,並讓李師爺用了印。大人還須到李師爺那裏補個簽字。”
駱秉章點頭道:“季高啊,你這件事辦得好!玉寶來省這件事,宜速不宜遲,一定得搶在樊燮的前麵。官文不是不準漢官動他們這些滿人嗎?本部院這次就是要給他個好看!”
依大清官製,文官坐轎,武員騎馬。若遇情況緊急時,文官可以騎馬,但武員卻決不準乘轎,違者重處。
樊燮乘輿進京,又帶兵丁三十餘人,此是違製之一;樊燮是永州鎮總兵署湖南提督,一直在永州屯紮,而他卻把家眷送到省城居住,依著大清定製,武員私宅可以用家丁仆役,但決不準以兵充役。因為兵丁拿的是國家俸祿,隻準為國家幹事,不準為私眷效勞。這是樊燮違製之二。樊燮為什麼這麼大膽呢?
樊燮是滿洲正紅旗人,以侍衛進身。官文做荊州將軍時,他以副將在樊城鎮守,與官文交厚,累受保舉。樊城被太平軍打破,他率兵敗逃至長沙,經官文上折辯護,未獲罪,補湖南永州鎮遊擊。官文實授湖廣總督後,樊燮也開始官星發作,先賞二品頂戴署理永州鎮副將,又實授永州鎮總兵,終於又賞加頭品頂戴兼署了湖南提督,成了一省提台。
樊燮胡鬧已非一日,早在樊城時,他就曾因霸占良家婦女遭禦史彈劾過,到了湖南後,仗著官文的後台,更是為所欲為。他把眷屬遷至長沙居住,為的就是在霸奸當地婦女時方便,不受妻妾幹擾,永州被他鬧得烏煙瘴氣。他是湖南提督,名義上歸湖南巡撫節製,可他卻根本不把駱秉章放在眼裏,凡事隻以官文的話為準。樊燮千真萬確是官文設在湖南的一根眼線。其實,當時的大清國滿人橫行霸道是一件極平常的事,本不足以大驚小怪,武官中的滿大員,幾乎無一不是以兵充役,變相私吞軍營糧餉,沒有誰肯認真對待此事,朝廷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左宗棠卻想就樊燮這件事做成一篇大文章,殺一殺滿人的威風,借機替駱秉章給官文打上一悶棍,讓他打消插手湖南的念頭。
這其實也正是駱秉章一直想辦而未辦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