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樓乾坤 虛虛實實
傘台與峰頂分離後,如逐流而下的一枚浮萍,悠悠飛向對麵的奇峰。
借著通明的燈火,可以清晰地看到,兩座對峙的山峰之間由雙線鋼索連接,奇峰上有巨型絞車,轉動絞架,與峰頂分離的傘台就順著上下滑動的雙線鋼索緩緩下降,由鋼索牽引著移向奇峰。
立於懸空飛渡的傘台上,二人此時終於看清天下第一樓的廬山真貌!
萬盞燈火映亮了奇峰一麵山體,突在峭壁外那一層接一層陡斜而上的懸崖上均以竹木搭建了精巧的亭台樓閣,巨斧在峭壁間鑿出通向層層秀崖樓閣的階梯。
階梯在峭壁中迂回盤繞,將一層層的亭台樓閣連接,形成一座整體的構造奇特精妙的樓宇。
秀崖樓宇、峭壁石梯,巧奪天工,之奇之險之巧,令人歎為觀止!
飛出的傘台順著鋼索的牽引緩緩停降於奇峰最頂層的秀崖邊,二人縱身而起,雙雙落足於秀崖上。
這時,秀崖上雅致的小樓內鼓樂齊鳴,一行人由樓內魚貫而出,清一色的皂袍白襪,吹笙敲鑼,分列紅毯兩側。十來個衣飾光鮮的七旬老者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一致衝深夜而至的兩位客人抱拳行禮。
葉飄搖拱手答禮:“我等深夜冒昧造訪,不知此間主人在否?”
老者們笑而不答,紛紛退後一步,肅手而立。
稍待片刻,又有一人從樓內走出,慢吞吞行至二人麵前,似未睡醒般耷拉著眼皮子,懶懶散散地道:“二位既已來了,何不入蝸居坐坐?”
情夢瞪著眼前這人,又驚又奇,“你、你就是此間主人?”
那人懶得答話,站在那裏佝僂著背,竟打起瞌睡來。
鼓樂嗚嗚咚咚胡亂敲個不停,奏的卻是一曲哀樂!上前迎客的這個人居然披著蓑衣,挽著褲筒,胡須拉碴,像個鄉下種田的中年農夫,無精打采地杵在二人麵前,眼皮也不撩一下,很是瞧不起人的樣子。
葉飄搖半闔了雙目,掩去眸中的怒意,淡然道:“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那人隻從鼻子裏哼哼道:“江湖同道都叫我老土,你們也叫我老土罷了。”
喝!瞧那德行,簡直有點老氣橫秋!
情夢“哦”了一聲,“原來閣下是五行相生院的土字一號,土萬封。”
土萬封倦倦地打個哈欠,顯得有些不耐煩,“二位問完了沒有?問完了就到廳裏坐吧。”言罷,趿拉著鞋子往回走。
這人自始至終耷拉著眼皮子沒拿正眼瞧過客人,懶散中分明透著股傲慢!
葉飄搖彈一彈衣袖,大步踏上紅毯。
情夢緊隨於後,經過那班賣力吹笙敲鑼的人身邊時,她柔柔笑道:“諸位吹打這送終之音,莫非是貴主人已然仙逝?或是家中亡了至親?小女子萬望諸位節哀順變!”
嗚哀之音一噎,這班人瞠目瞪著那柔婉而笑的小女子,臉上的表情很是滑稽,似是萬分驚惱,卻又硬生生憋著氣做不得聲。
迎客廳內左右兩側各擺了兩張茶幾、三張椅子,椅子上已坐了三個人,隻有三張椅子是空著的,土萬封入內後,又占去了一張椅子,獨留末座兩個空位。
客人旋即入內,廳內四人都是一個德行,眼也不抬一下,屁股生根似的坐在椅子上,端著茶盞閑閑喝茶,沒一個能主動站出來招呼一下。
情夢看了看兩張空著的椅子,微微皺眉,末座向來是留給身份卑微的人,讓客人謹陪末座,這些人也忒傲慢自大,不識禮數!
葉飄搖唇邊是一縷淡然的笑意,看也不去看那兩張空椅,徑直往前走。
前方是迎客廳的正牆,牆上掛著一幅水墨畫,畫中山河氣勢磅礴,洶湧的浪潮邊有一隻金猴破石而出,騰雲駕霧直衝靈霄寶殿,左右兩旁是對聯子: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裏埃。筆力遒勁,與金猴騰雲圖相得益彰。
廳堂正前方擺著一張黑亮可鑒的四方桌,左右兩側各有一張酸枝太師椅,椅背鑲有一塊雲紋白玉,雕花精美。這兩張空著的首座,定是樓內身份地位極高的人專屬的位置。
葉飄搖徑直走上前去,在左側那張太師椅上一坐,副座上慢條斯理喝茶的四個人這才變了臉色,一人勃然大怒地站起來,戟指怒目,喝道:“這是本樓樓主坐的位置,你居然敢僭越逾規,好大膽子!還不快快站起來!”
葉飄搖氣定神閑地坐著,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道:“這張椅子,葉某坐不得嗎?”
“當然坐不……”後半句硬生生卡在喉嚨裏,那人不敢再往下說。
葉飄搖隻衝他微微笑了笑,左手輕輕搭在右腕上,指尖漫不經心地轉動著套在腕上的遊龍血鐲,淡然問:“當然?是當然坐得,還是當然坐不得?”
那人麵露怯色,雙唇囁嚅:“這、這……”
情夢輕笑,這班人不與客人講禮數,她也犯不著與他們客氣,端上一臉婉約的笑意,卻把右側的太師椅占了去。
這倒好,主人的位置全叫客人霸占,四張臉全漲紅了,惱得很。
情夢微歎,“客來主不顧,天下第一樓果真有天下第一的架子,擺好大的譜!”
土萬封慢吞吞地道:“二位來得不巧,敝樓樓主數月前出遊,至今未歸!”
情夢撲哧一笑,“瞧這人,站著也能說夢話呢!”她是信不過土萬封所言,一樓主事的丟下自家事務無端跑出去做什麼?在座一人轉了話題:“數十日前,揚州招賢莊莊主已飛鴿傳書告之敝樓,葉大俠即將與新納嬌妻一同造訪一樓。我早就想一睹不敗神話的風采,因而在此殷殷亟盼,恭候已久!”
另一人道:“敝樓樓主也已接到飛鷹傳書,此刻尚在歸返途中。樓主素仰葉大俠威名,思慕已久,隻恨無緣識荊,此番樓主再不願錯過良機,欲與葉大俠好生結納,特命我等掃榻迎貴客在樓中小住。”
這場麵話聽來假得很,他們在天城之中住了這麼多天,怎不見樓中的人前來迎接?
這些人變臉變得也夠快,前倨後恭。
情夢吃一塹長一智,對這些自命俠義的人,總得多留一個心眼,“如此說來,眼下一樓內能做得了主的就是四位嘍?小女子還未請教諸位尊姓大名?”
土萬封身後一個粗獷的聲音響起:“在下火犀,乃五行相生院的火字一號。”這人說著往前邁出一步,魁梧粗壯的身材,銅鈴巨目,一張臉紅賽關公,準是個火爆性子。
第二個人故作神秘,一頂垂下烏紗的鬥笠蓋頭遮臉,本想拱手答話,雙手平舉上去,倏又縮回,甕聲甕氣地答:“於某乃樓中一名堂主,執掌刑堂。”
這人遮遮掩掩,隻道個姓氏,連名兒都不可告人!葉飄搖若有所思地盯著這人的手,姓於的似乎十分緊張,忙把雙手縮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