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寶一路暢達地入了內殿。
今夜,天香殿內並未燃起一盞光焰,內室卻幽幽然散發著朦朧綺麗的珠光。芙蓉帳內端坐著一位肩披霞帔、頭上蓋了一層龍鳳呈祥的紅蓋頭的新娘,滿室的綺麗珠光來自於新娘手中捧著的一顆夜明珠。
依照皇家祖製,冊封正宮娘娘時,萬歲爺會賞賜一支玉如意、一頂鳳冠、一枚禦綬寶印;至於這夜明珠,隻有受封為皇貴妃及貴妃的女子才有資格擁有!而這位新冊封的淑妃手中竟也捧上了一粒夜明珠,如此特殊的禮遇,足以證實神龍天子對這個女子恩寵有加!
這個突耶女子若是得不到皇上的寵幸倒也罷了,如今這情形卻不容樂觀!
東方天寶放緩腳步,徐徐走到床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端坐床沿的一抹倩影,猝然伸出兩根手指,夾住新娘手中那顆夜明珠,而後隨手一扔,夜明珠在空中劃出一道綺麗的光弧,“咚”的一聲,落到一側牆麵,反彈回來骨碌碌地滾入床底。
室內光線一暗,唯有些些月光透窗而入,灑在床前地麵。借著淡淡的月光,他在刹那間捕捉到床上人兒發覺有人近身來取走她手中明珠後的第一個反應——十指微微一攏,又迅速地放鬆,青蔥指尖靈活地一繞,挽起衣裙上打了活結的羅帶,而後衝他勾了勾小指頭。
她不說話,隻是做出一種撩人的手勢,邀君共枕!
婆羅門花的勾人奇香撲鼻而來,綺羅裙帶在蘭花指撩勾時,微微鬆散,洞房裏散發著一種極品的女兒香!
他微微眯了眼睛,此刻雖無美酒入喉,亦有幾分醉意襲人!帶著些些醉也似的癲態,他輕佻地伸出手指勾住了那一根偏巧係在豐盈****下的綺羅裙帶,隻需輕輕一拉,清涼薄紗底下那無邊春色即可一覽無遺!
輕輕勾著裙帶,指尖卻沒有用上一分力,他就這麼眯著眼看她,似乎在比較彼此的耐性。
久久等不到站在床前的人兒有所舉動,新娘子便心急了些,溫香軟玉的嬌軀已然依偎過來,舞者般靈活的指尖這一回是準確地繞住了他的衣帶,纖纖十指微彈,一縷淡而微香的粉末彈出,在婆羅門花勾人奇香的巧妙掩護下蕩至他的鼻端。
聞入異香,他那微眯的眸子裏漾開醺然如醉的笑波。
新娘子指甲內彈出的粉色香霧,竟是迷藥中的極品——桃色春宵!它能使人意識渾渾噩噩、癱軟在床上獨自做一場春夢。
今夜良宵,新淑妃居然想讓天子聞香孤枕入眠?這個女子心中想法與肢體動作截然相反!
噙著一抹饒富興味的笑,這會兒聞了迷香的他居然覺得這個女子有趣得很,當真來了幾分興致,勾在裙帶上的指尖飛快地往上一撩,終於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一雙誘人的琥珀色眼眸不期然地闖入他的視線。
紅蓋頭被掀開的一刹那,念奴嬌已然在眼眸裏盈滿了狐媚撩人的眼波,睇向能夠在今夜靠近這張床的一個手握乾坤的男子!
四目相交,東方天寶恍然了悟:這世間最厲害的武器並非有形的兵刃,而是這個女子眼中射出的道道無形的秋波,這般撩人的眼波,鋪天蓋地愣是能攝了人的七魂六魄!
“好一道千年狐精的銷魂媚波,本官委實消受不起!”
他那調謔淡笑的語聲輕輕落在她的耳畔,瞬間凍結了狐媚眸子裏的撩人秋波。念奴嬌委實連做夢也想不到,今夜站在她床前的會是一個身穿九品官服的人兒,更令她想不到的是,這個人兒居然帶著幾分醉也似的癲態,用兩根手指輕佻地勾起她的下巴,滿嘴的瘋言瘋語:“皇上身邊容不得妖物,不想被本官推上斬妖台,就老老實實回你的狐仙洞,要麼就剃了發去尼姑庵……嘖,這身細皮嫩肉埋入尼姑庵倒也可惜,索性加點料,剁幾下,給本官當下酒菜,今兒晚上有酒有肉,不醉不歸!”說著,順手就從腰間摘下一隻扁扁的酒囊,拎在手裏晃一晃,酒囊裏頭還晃得出水聲,他便愜意地一笑,擰開蓋子,“咕咚”灌了一口酒,把那滿嘴的醇濃酒氣吹在她臉上。
念奴嬌一臉活見鬼的表情,驚愕萬分地瞪著這個癲態百出的酒徒,尚未做出任何反應,鼻端已聞入一股子奇怪的香味,乍一聞似酒香,仔細一聞卻是迷藥中最下乘最蹩腳最不入流的“軟筋散”。他方才拿來當酒喝的居然是軟筋散?!
迷香入鼻,她終於看清他眼中泛漾的調謔笑波時,整個人已“咕咚”栽倒。
“桃色春宵”這等極品迷香沒能迷倒他,她卻被最不入流的“軟筋散”給坑了,喪失意識前那一刻,她那豔色唇瓣裏好歹蹦出了倆字:“混、蛋!”
這是二人初次見麵,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雖是一句罵人的話,但在迷香的作用下,變得綿軟的語聲聽來反而多了幾分女兒家似嗔似噥的味兒。
看著昏迷在床上散開了長發的她,那淡金色的發絲閃著柔亮的光澤,他徐徐伸手掬起幾綹發絲,如同極品絲綢般涼滑的發縷流過指縫,他的腦海裏不禁浮現了禦花園中那一道癡癡等候的孤單身影,伊人挽起青絲編織相思扣的一幕情景清晰重現,心口猛然刺痛,手指顫動,一綹綹發絲如流水般從指縫間流逝。
看著空空的掌心,心底的不舍和臉上無奈的笑漸漸合而為一,他緩緩俯下身去,掀了一層床單,將床上的人兒裹了進去,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而後招呼那名太監入內,吩咐道:“淑妃娘娘已服下了‘催情丹’,沐浴淨身完畢,你快些背起她,隨我一同前往芙蓉園見駕。”
宮中太監早已見慣了後宮一些個新寵為了懷上龍種而服用催情丹,去芙蓉園這等頗有情趣的地方給萬歲爺侍寢。洗淨了身子隻裹上一層被單的娘娘是沒法子自個兒走著去芙蓉園的,這個太監手腳倒也利索,一把背起淑妃娘娘走出內室。
東方天寶又順手解下殿內兩幅帷幔上係著的幾根粗繩子,往太監身上綁了幾圈,把馱在他背上的淑妃娘娘往他身上綁紮實了,便領著他徑直往殿外走。
跪在殿門外的那個小太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了出去,心裏頭還是挺納悶的,總覺得今晚這事兒透著份玄乎,自個正在那裏琢磨著,忽聽長廊那一端又傳來腳步聲,小太監抬頭一看,兩隻眼睛都直了——這會兒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萬歲爺!
正主兒來了,新娘子卻被人給背走了,即便是沒長腦子的人也知道今晚這事態是大大不妙了!
芙蓉園位於天香殿以東的慶陽宮內。
慶陽宮是皇帝的別業,為了往來遊樂的方便,在後宮六大殿與慶陽宮之間,沿東城壁築了夾城複道,人在中間自由往來,外麵的人都無從看見,這條路沿著城壁可以直達芙蓉園。
太監背著新淑妃進入夾城複道後,走了沒多遠,就聽見宮城北門傳來示警的鼓聲,北門玄武門,是警衛宮廷的要害,那裏傳出鼓聲,就表明有外人深夜混入了宮城禁苑!
聽到震天響的鼓聲,本就膽小的太監心中更是惶惶,不由得停下腳步,忐忑不安地望向身側那位官爺。
東方天寶聽到鼓聲,就知道東窗事發了,這個節骨眼上,他就像個沒事兒的人似的,愜意地漫步在夾城複道,神態自若地與這個太監拉起了家常:“敢問公公怎麼稱呼?今年貴庚?”
見這位官爺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兒,太監心裏也踏實許多,老老實實跟在官爺身後,尖細的嗓子眼裏吐出結結巴巴的語聲:“奴、奴、奴才是內務總管派給天香殿守門的小、小、小太監,今年二十有六,總管大、大、大人總說奴才隻長了一副鼠、鼠、鼠膽,就給奴才起了個名,叫小、小、小耗子!”
東方天寶回頭瞥了他一眼,見他說話時也縮著個腦袋,眉下低低壓著的兩隻眼睛不停閃動著畏畏縮縮、惶惶不安的目光,整日裏卑躬屈膝慣了的身板像一柄繃緊了弦的弓,總也挺不直腰杆自然地放鬆。瞧他那小樣兒,可不正是一隻困在貓籠子裏惶惶不可終日的小耗子嗎!
四周一點風吹草動,小耗子又停下腳步,忐忐忑忑地瞄向複道一側城壁。
夾城複道的城壁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聲浪,一支支火把通紅的光焰從牆壁縫隙間微微透了進來,外麵似乎來了一大批宮城禁衛隊,正在四處搜尋可疑之人。
形勢十分不妙,這個太監卻又止步不前,東方天寶眯了眯眼,使了壞地衝著老實人坑蒙拐騙:“公公,咱們走快些,若是耽誤了時辰,讓皇上等急了,挨板子事小,掉了腦袋可就……”
話隻吐了一半,受到恫嚇的太監渾身打一激靈,撒開兩腿,一路小跑起來,跑出去十米遠,複道入口處猝然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一批手舉火把的禁衛隊衝入複道,發現可疑目標後,大聲喝叱:“站住——”
被禁衛隊咬著尾巴一通猛追,太監終於覺著有些不對勁了,一麵緊隨那位官爺往前跑,一麵氣喘籲籲地問:“大、大人,官兵為啥子要追咱們?”
“官兵自然是來捉強盜的。”
“哪、哪裏有強盜?”
“強盜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東方天寶丟出這一句,隻聽身後“砰”一聲響,扭頭一看,喝!這位公公已然五體投地趴在了地上,摔個七葷八素!東方天寶上前扶起他,衝著他耳朵裏轟入一句極具爆炸性的論調:“今夜是我搶了萬歲爺的新娘,官兵要捉的人原本是我,但,眼下公公已幫我背著淑妃娘娘走了這一遭,‘共犯’的頭銜是賴不掉了,一旦被官兵捉了去,公公頸項上吃飯那家夥可就難保了。”
搶了皇帝的女人?!這還了得!倒黴受了牽連的太監嚇破了苦膽,王八似的趴在地上渾身上下抖個不停。眼瞅著後麵的官兵步步逼近,危機迫在眉睫,東方天寶偏就衝著地上那一隻來了這麼一句諢話,“公公趴在此處是等人來捉您下鍋煮了吃?唉,本官就不陪您一道下鍋了,先走一步!”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往腳底一抹油,爽快地甩下“共犯”奔出一段路,忽聽身後“哇呀呀”一通慘烈悲嚎,回頭一看,喝!那位膽小怕死的公公是使了飛毛腿,一路狂飆著眼淚,擺出一副逼上梁山的架勢,掙了命似的奔上來,與他狼狽為奸,一道兒開溜!
奔出夾城複道,七拐八繞,東方天寶找到三年前就默記於心的慶陽宮內一處暗道,甩開咬在身後的一批禁衛兵,領著太監穿入暗道,直達宮城外圍的一片空曠校場。場地北麵有一處高粱地,眼瞅著宮城東門——蒼龍門那邊又追出一批禁衛兵,奔逃中的二人匆忙躲入高粱地。
奔行一段路,太監已累得直喘粗氣,偏偏身上那幾根粗繩將淑妃娘娘與他綁成了一根繩上的兩隻蚱蜢,眼下也沒那閑工夫去解開打了死結的繩子,無奈馱著個人在高粱稈子裏摸黑穿梭,好歹摸到了高粱地邊沿。東方天寶輕輕鬆鬆地翻出高粱地,站到了高高隆起的一塊田埂上。這個倒了黴的太監卻被一叢高粱稈子死死卡住了身子,急得他冒了一腦門的汗珠子,實在沒法子了,就眼巴巴地瞅著田埂上的人兒,央求:“大、大、大……俠!快、快拉咱家一把!”
東方天寶坐到田埂上,單手支著下巴,瞅了瞅困在高粱地裏的人,不痛不癢地問:“你自個兒上不來嗎?”
“咱家實、實、實在沒力氣了。”他憋紅了臉也擠不出這叢高粱稈,把身子半掛在上麵,他吐著舌頭直喘氣,累得夠嗆。
東方天寶站了起來,拍拍袍子上的塵土,鬆鬆筋骨,拉伸一下雙臂,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而後……把手一揮,他居然衝校場那邊圍搜過來的禁衛兵喊出一嗓子:“喂——搶人的強盜在高粱地裏,差爺們快來捉他喲!”
香蕉個扒拉!這酒瘋子是真個發了癲?今兒晚上非要把人折騰個半死才算玩過癮?
喊聲剛落,隻見高粱稈子“嘩啦啦”一陣劇烈抖動,長了耗子膽的太監受了驚,猴也似的往前一躥,居然掙出了高粱地,背上馱著個人一通狂奔,屁股後頭揚起一溜沙塵,“嗖”一下逃得沒了影。
求生的本能所激發的奔跑速度何等驚人!東方天寶瞠乎其後,見識了一回旋風腿的威力,反倒使他對這隻耗子刮目相看!
前方已有狼女的接應,這個太監與淑妃娘娘定能到達安全所在,他便不急著去追,反而在田埂上坐了下來,遙望宮城裏頭,此刻已是沸反盈天!他笑得好不愜意,取出袖兜內一隻酒葫蘆,小酌幾口,直至聽到高粱地裏也傳來了嘈雜聲浪,他便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紙書信,用石頭壓在田埂上,仰頭痛快地飲下一大口“燒刀子”,大笑一聲,揚長而去。
夜裏遭人壞了洞房裏頭那檔子事,是個男人就得來氣!
今兒晚上,天香殿內氣氛凝重,宮娥、太監跪了一地,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人人自危。
神龍天子坐在殿上,麵色陰鬱,胸口正憋著一股子窩囊氣:想他堂堂一位神龍皇朝的皇帝,居然被人在自家“後院”裏搶了娘子,這這……這叫什麼事兒?!扣人綠帽子的事落在哪個男人頭上不覺窩囊?雖說那新娘是他納的第三千零一房小妾,好歹那也是皇帝的女人!哪怕在今夜挨了一記悶棍,天子也不願把這樁有失皇家顏麵的事給張揚出去,隻派出禁衛隊在宮城裏裏外外嚴密搜尋。
破曉時分,那些個號稱皇家精英守備的禁衛兵是統統兩手空空地回來了,如同一批哭喪的烏鴉黑壓壓一大片地跪在他麵前,天子牙根那個癢呀,恨不得砍幾顆飯桶腦袋來咬上幾口。
眼瞅著主子已怒發衝冠,禁衛隊一位統領忙把高粱地邊兒上撿來的一紙書信抖呀抖地呈了上去。
神龍天子展開書信瞅到紙上的字體,兩眼就充血!
毫無疑問,紙上的字是好字,用筆豐腴跌宕,遠遠望去,有橫看成嶺側成峰的氣勢,但若貼近些細看,那扁扁的字兒跟壓在石頭底下的螃蟹沒啥區別,一隻接一隻地從天子眼前橫著爬過去,那叫一個“趣”!
費了些眼力把這一溜兒未去殼的毛螃蟹硬生生給吞嘍,天子腹內那叫一個憋氣,臉都給憋綠了,這不就出口成髒了:“混賬加三級!”
天子罵出這一句,底下一班子烏鴉心裏頭可雪亮雪亮——有膽子使出陰損法子來戲弄皇上的,放眼天下也就那麼一隻!
東、方、天、寶!
這混球居然在搶了他的新娘後,還留下四個橫著爬的字兒——謝主隆恩!
你爺爺的,昨兒個他是說過讓他到後宮遛一圈,看看有什麼值錢的寶貝,帶一件回去。傻瓜也聽得出這不過是一句戲言!不知那混球是犯了糊塗還是裝了個糊塗,居然把一句戲言當了真。眼下真個接了一封致謝函,天子險些氣歪了鼻子,抖了腔走了調地狂嚎:“來人哪,給朕封了京城所有出口,把那姓東方的混球縣令拎到朕麵前來!”膽敢惹毛主子?他非要狠狠地在那個混球麵前立一立威,讓他知道什麼叫至高皇權、什麼叫天威不可觸犯!
禁衛兵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準備戴罪立功,偏巧這當口竟被人攔了去路。攔路的人是一“婦”當關,萬夫莫開!
神龍天子一見那人,還得賠個笑臉,“母後,您怎麼來了?”
太後已連著數日賭氣不去理睬皇兒,今兒早上卻繃了張臉親臨天香殿,當兒子的心裏總有幾分忐忑。
“哀家今兒也來給皇上出口氣!”太後一來就指著那批禁衛兵,威儀凜然,“你們都給哀家聽好嘍,這一回要是沒把東方的腦袋拎回來,皇上饒得了你們,哀家也絕不輕饒!”
“母、母後!”神龍天子一聽這話,可慌了神,“朕沒說要砍他腦袋呀!”真要下得了手,三年前他就該一了百了,何須等到今日?
“難道皇上隻想捉他回來打幾下屁股?”太後頗覺好笑。
“朕隻想命他交出淑妃,一切可既往不咎!”
“他奪人妻,忤逆犯上,當斬立決!”太後加重語氣。
“不!”神龍天子此番語氣也硬了十分,“朕不準任何人傷他!無憂並無私心,朕看得比誰都清楚。朕,並非昏君!”他有一樁心事還未了,此刻是殺不得的!
太後目光微閃,“事到如今,皇上即便要回淑妃,也難保她貞潔之名;即便不殺東方,也難保他此生不受千夫指!吾朝又豈能容下這失貞失德的二人?”
神龍天子擰緊眉端,“那麼依母後之見,當如何處置?”
“皇上既下不了手殺他,索性賞他些甜頭吧!”太後隱忍於眼角的笑紋浮了出來。
“賞?母後是想讓朕把淑妃賜給他?”神龍天子恍然了悟:母後攔著這批禁衛兵,淨拿反話激他,原來是這麼個意思,薑果然是老的辣!一語解了兒子的難處,也給她自個拔了一枚眼中釘!
“可她是突耶的和親公主!”他仍有些不舍。
“和親公主昨夜已染疾暴斃,皇上隻不過賜了個宮女給臣子,這又有何不妥?”宮裏頭大變活人的事兒,她是屢見不鮮,自然深知其中要領!哪怕透了些風聲,野史裏捕風捉影的事兒也搬不進正史,辱沒不了皇室尊嚴。
神龍天子無語凝噎。
看得出皇兒心中確實舍不得那位色藝雙絕的異國公主,昨夜入宮搶新娘的若不是皇兒的那個無憂,隻怕今朝賊人的十個腦袋也已落地了,虧了這個無憂與她的想法不謀而合!眼下風波已定,隻需為娘的來好生寬慰兒子一番罷了。
太後坐到了皇上身邊,話猶未出口,忽聽殿外傳來一個惶悚的聲音:“不好了——皇後娘娘不見了!”
看著永寧宮內一名宮娥神色慌張地奔來,太後臉上的笑紋一僵,終於變了顏色,“豈有此理!”她震怒,“他居然還未忘情,連皇後也敢搶,反了天了!”
神龍天子也有些發蒙,一夜之間被人偷了一妻一妾,兩頂綠帽子扣下來,天子腦門上是綠慘慘一片。
“昨夜,他是不是喝醉了酒,昏了頭了?”天子小聲咕噥。
太後則雷霆大怒:“都到這分上了,皇上還寵著他由著他,成何體統!你們這班奴才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宮外拎了這狂徒的腦袋來見哀家!”
偷了個妾室倒也罷,如若連皇後也失了蹤,皇上的“後院”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意識到事態的嚴峻,禁衛兵接了太後懿旨就往門外衝,剛衝到門口卻又齊刷刷退了回來,“皇後娘娘?”
一片驚呼聲中,失蹤了整整一夜的如意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的臉色蒼白,長發披散,帶著幾分恍惚的神色走入殿內後,一言不發地跪在了天子麵前。
神龍天子大驚——他那國色天香的牡丹似乎經曆了一夜風雨,褪去了豔麗照人的容光,蒼白如一抹幽靈,“皇後,你這是怎麼啦?”
“臣妾昨夜做了一場夢……”語聲縹緲,她恍恍惚惚地笑,那一抹蒼白無力的笑,觀者心驚,笑者,黯然魂銷,“臣妾在夢中夢見……皇上!”癡夢三載,終是虛幻無憑,癡得可笑、可笑!“夢裏,惡狼入室,皇上被狼群圍困,萬分危急!皇上大喊‘天寶’……”夢裏喊過這個人千千遍,喊一次,痛一次!日複一日的相思,隻換來一身傷淚,何苦、何苦!
她笑,自嘲地笑,渙散失彩的目光一點點凝聚,聚成針芒!“皇上喚不來天寶,惡狼已張開獠牙,這個時候,臣妾的父親揮劍而來,浴血奮戰群狼,拚死護駕!”昨夜,他來了,卻是為了另一個女子!她傻傻地塞給他一枚通行令,卻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如意蒼白的臉上暈開一片奇異的紅潮,失了情感的寄托,無望的感覺如墜入冰窟般冰冷刺骨!冷到極點,骨子裏卻猛然躥出毒烈的火焰,燒紅了雙頰。物極必反嗬,愛到無望,恨已沸騰!她緩緩抬頭,目中迸現一片烈烈燃燒的毒焰,微顫的唇中吐出無比清晰的語聲:“最終救了皇上的,是臣妾之父!為了祖宗基業、千秋社稷,為了皇上的安危,臣妾懇請皇上下旨,封如宰相為欽差大臣,全權負責此次吾朝與六國競技事宜!”
殿內頃刻無聲,在太後和皇上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視下,如意唇邊的笑稍稍扭曲,攏在長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猩紅的液體滴落,血腥盈袖,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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