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軒,你怕死嗎?”
一直默然不語的小季突然輕聲問道。
原本情緒低落、隻顧著埋頭走路的我,聽到此話後不禁愣了愣,小季是在主動詢問我的想法嗎?而且,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我的名字……
我略作思忖,坦然回答道:“怕,我一直都很怕疼,更怕死……”
“既然如此害怕,為何還要自告奮勇、替主子送死?”
“麵對生死難測的抉擇,我會本能地產生膽怯心理,這是我不可逃避的事實——但這並不代表我會因此退縮。總有那麼些人和情誼,是值得我鋌而走險、放手一搏的……”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來今世的一次擦肩而過;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過,換來今世的一次相遇;前世五百次的相遇,換來今世的一次相識;前世五百次的相識,換來今世的一次相知……
人與人之間的相識相知得來如此不易,這份共經生死的友誼重若泰山,我願意為此付出這條殘命。
我原本就時日無多,與其整日杯弓蛇影,顧影自憐,不如剪斷煩惱絲,真正地灑脫一回。
小季沉默著,隔著麵紗,我分辨不出他麵上的神色,隻覺得那原本穩健的腳步似乎有些沉重,我們的“行軍”速度也在不知不覺中減慢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小季如此躊躇,是想讓我多活一陣子嗎?真是個麵冷心熱的人……
然,不論他的真實想法是怎樣的,我們的任務都是“欲迎還拒”——引開守城兵士的主力,製造混亂,掩護知秋幾人進城。
遲早都是要麵對生死存亡的,若最終逃不過被擒的下場,隻要知秋他們能順利進城救出薑明珠,我和小季兩人就不會是白白犧牲的。
思及此,我越走越快,小季被我落在後麵,他幾步追上我,不解地道:“你……”
“我明白你的考量,但真的沒必要擔心我,不就是代替殿下魚目混珠嗎?又不是闖鬼門關,本公子根本就沒在怕的!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我相信以小季以一敵百的能耐,我完全用不著憂心個人安危的。”
小季靜靜地注視著我,若有所思。
我在他的注視之下開始忐忑起來,有些無所適從。
少頃,小季終於輕輕頷首道:“好,不愧是主子認定的人!在下季尹,之前因一己之見對慕公子多有得罪,還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我季尹定當豁出這條命去,誓死保護慕軒公子周全,與公子共存亡!”
這番誓詞鏗鏘有力,原本似浮萍般無所依托、鬱鬱寡歡的我倍感溫暖,不禁心潮澎湃,朗聲回應他:“好!我慕軒,也在此保證,必當與季尹同生共死,絕不會放棄對方獨自苟活!”
我會心一笑,隔著麵紗,似乎看見他剛硬冷峻的輪廓柔和了稍許……
“站住!”
兩人甫一靠近城門,一個披甲持槍的士兵便大喝一聲。
我聞聲頓住,渾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原本因為抱著必死之心、腳步沉重不堪的我,聽到這聲大喝,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別怕……”走在我前麵的小季後退一步,轉過頭,在我耳邊輕聲安撫道。
不久前還信誓旦旦的我,此刻卻忍不住心生退意。
是啊,正如我對小季說的那樣,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凶神惡煞的人持著長槍向我們走來,身後甚至還跟著一行將士。
他們的槍頭鑄著尖銳鋒利的刀刃。縱使是在這樣灰蒙蒙的陰天裏,也仍舊在雨幕中明晃晃地泛著冷光……
前半生順遂、幾乎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我,怎麼可能不害怕?
我,怕極了被長槍刺死那一刻的劇烈痛楚……
我深吸一口氣,勉強朝小季笑了笑,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在我們旁若無人地交流眼神的同時,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帶著幾個手下氣勢洶洶地過來了。
隻聽那將軍聲如洪鍾:“你們是什麼人?”
“將軍,你看這兩人眉來眼去、鬼鬼祟祟的,肯定有貓膩!”
一個小兵殷切地湊上前“覲言”道。
“是哩!將軍,這個身材矮小的還蒙著麵紗,臉是醜的見不得人還是怎麼的?說不定還是個做賊心虛的敵國細作!”
我冷汗涔涔,“敵國細作”……這也能想到?雖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到底也是個北國人……若是被人認出來,再扣上“細作”的罪名,那麼,這件事可就不僅僅是冒充六殿下這麼簡單了,說不定,知秋還會被當作私通敵國王子的叛徒、“賣國賊”......那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嗯……”那將軍沉吟一下,“有道理!你,把紗帽取下來!”
“我?將軍說的可是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