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家訓》的《教子》篇中說:“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父子之間要有規矩,不可過分親昵,過分親昵,孩子就會不聽話,什麼都拖拖拉拉。
袁采在《睦親》中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父嚴而子知所畏,則不敢為非;父寬則子玩易,而恣其所行矣。子之不肖,父多優容。”子女們長大後做出非法之事,多是小時候做父母的過於溺愛、寬容的結果。
曾國藩在事業成功後,在孝順父母方麵作出了很好的表率。盡管自己不能親自回家照料父母,但他經常寫信回家問候,經常往家中寄去銀兩,以資接濟;同自己的幾個兄弟們也保持了很好的關係。
在子女的品德教育、功課學習上,曾國藩也是傾注了很大心血。他經常寫信回家,指導孩子們的學習,從科目的選擇到課程表的製定,都詳加叮囑。有時候,曾國藩還讓孩子們把作業寄過來,自己親自批閱,指出其缺點,以利於其改正。有時候為了給孩子選擇一個老師,曾國藩也要下不少工夫去考察。
正是在曾國藩的耳提麵命之下,他的子女們都走上了成材之路,他的心血沒有白費。長子曾紀澤擔任過駐外大使,在對外交涉方麵發揮過很大作用;另一個兒子曾紀鴻精研數學,有著作流傳後世。孫輩中有曾廣鈞這樣才華橫溢的詩人,曾孫輩中有曾寶蓀,曾約農這樣的教育家和學者,可謂人才濟濟,後繼有人。
給兒孫留下盡可能多的遺產,這可以說是大多數人都在暗下決心的事情。普通人雖然這樣想,但假若沒有能力實現,也就罷了;麻煩的是那些有權有勢的當官人,如果不能給兒孫留下可觀的遺產,不但子孫生活遇到困難時會怨恨,而且即使子孫不說什麼,自己也感覺對不住後代。
愛子之心人皆有之,誰不願意自己的後代生活得好一點呢?可是,愛之實是以害之,不留下大筆的遺產還好,留下的遺產越多,害他們就越深。其中的道理何在?請看曾國藩的說法和做法。
曾國藩不是一個擁有大筆財產的人,但也絕不是一位沒有財產的人。還遠遠沒有到臨終前,他就在思考如何處理遺產的問題。
曾家先祖星岡公在世時,常常譏笑那些喜歡積攢私財的人家,認為積攢私財是敗家之兆。對此,曾國藩十分信服。他以為,與其給子孫留下大筆遺產,不如教子孫走人正道。他說,如果子孫誤人卑鄙自私的歧途,將來必定計較錙銖,心胸日益狹隘,到那時就難以挽回了。明人錢琦說:“處貴而驕,敗之端也;處富而奢,衰之始也。”說的就是品德不正,即使身處富貴,也要注定敗亡的道理。林則徐說:“子孫若勝我,要錢做什麼?子孫不勝我,要錢做什麼?”這是有誌之士的共識。與曾國藩同時的清代名將左宗棠在教子上和曾國藩不謀而合,也以德性為本。他說:“爾曹能謹慎齊家,不至困餓。若任意花銷,以豪華為體麵;戀情流蕩,以沈溺為歡娛,則吾多積金,爾曹但多積過,所損不已大哉!”如果你們品行不正,我積的錢越多,你們犯的錯就越大。這確有一點警世恒言的意味。曾國藩相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非人力所能為之,人所能做的是莊敬自強,走正大光明之路。
正是基於這種認識,他請弟弟曾國潢將自己在家鄉五馬衝的田產設法出手,或捐作元吉公的祭田,或議作星岡公的祭田,或轉售他人,所得的錢銀供家中日用之需。
曾國藩認為“仕宦之家不蓄積銀錢,使子弟自覺一無可恃,一日不勤則將有饑寒之患,則子弟漸漸勤勞,知謀所以自立矣”。“銀錢田產,最易長驕氣惰氣。我家中斷不可積錢,斷不可買田,爾兄弟努力讀書,決不怕沒飯吃,至囑。”不給後人留下大筆錢財,主要是為了使他們自立成才。正是為這個目的,曾國藩在外做官,始終不忘對子女殷殷教誨。從1852年到1871年這20年中,他寫給兩個兒子的信近兩百封,包括教子如何讀書、作文、做人。在家書中曾國藩不厭其煩地教育兒子,隻求讀書明理,不求做官發財。
曾國藩教導兒子讀聖人之書,不可與自己的內心生活、日常言行不相關涉,而必須“體到身上去”。明德行、做新人、辦好事,這都是我們分內的事情。如果讀書不能落實到自己身上,認為以上三項與我們毫不相幹,那麼讀書還有什麼用處?能寫文章、作詩篇,賣弄自己的高雅,也隻能算得上一個識字的放牧仔,怎麼能夠說是什麼深明大理的有用人才呢?
這就是:“勤於政事,節儉治家,所說的話忠信可靠,行事誠懇無欺。”話不在於多少,也不在於深刻與否,而在於是否能身體力行,從嚴要求自己。曾國藩重視讀書做人的教育,可他卻避免了高高在上、誇誇其談的督責。他從自己學習的親身體驗出發,以商量的口吻、研究的態度,中肯地教育兒子在學習與進步中的不足,因此效果十分顯著。
六。戒傲戒惰,永不貧賤
曾國藩認為,驕傲和惰怠是導致人生和事業失敗的主要原因。他說:“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敗;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敗。吾因軍事而推之,莫不皆然。”
曾國藩對古今人物進行對比考察,發現“憤激愈久”與“得意愈久”,都可能產生傲氣,而“古往今來恃傲而目中無人者,比比皆是。獨有李白能傲古今騷客之短,而諸人稱道;其他但凡恃傲藐人者,莫不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因此,曆來德厚修深者,都把“戒傲”作為自己的必修功課,但闡述得詳盡周密,並終身以此為鑒的人中,唯曾國藩最甚。
曾國藩在給他四弟的信中,很精辟地說道:“吾人為學最要虛心,嚐見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動謂人不如己,見鄉墨則罵鄉墨不通,見會墨則罵會墨不能,既罵房官,又罵主考,未入學者則罵學院。平心而論,己之所論詩文,實亦無勝人之處;不特無勝人之處,而且有不堪對人之處。隻為不肯反求諸已,便都見得人家不是,既罵考官,又罵同考而先得者。傲氣既長,終不進功,所以潦倒一生而無寸進也。”
又寫道:“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讀,隻為傲氣太勝,自滿自足,遂不能有所成。京城之中,亦多有自滿之人,識者見之,發一冷笑而已。又有當名士者,鄙科名如糞土,或好作詩古文,或好講考據,或好談理學,囂囂然自以為壓倒一切矣。自識者觀之,彼其所造,曾無幾何,亦足發一冷笑而已。故吾人用功,力除傲氣,力戒自滿,毋為人所冷笑,乃有進步也。”
曾國藩的這兩段論述直指世上的那些讀書人。他早就知道,世上隻有儒者和為將者的傲氣最重,然而他自己偏既是讀書的儒者,又是帶兵的將領,所以,戒傲之心,恐怕是曾國藩窮畢生之意誌而力戒的吧。
曾國藩自己是很注意“戒傲”這一修身之要的。如他在家書中就多次談道:“餘平生科名極為順遂,惟小七次考不售。然每次不進,未嚐敢出一怨言,但深愧自己試場之詩太醜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當時之不敢怨言,諸弟問父親、叔父及朱堯階便知。蓋場屋之中,隻有文醜而僥幸者,斷無文佳而埋沒者,此一定之理也。”
曾國藩在仕途上可謂官運亨通,十年之中連升十級,並在京師贏得了較好的聲望。但對此,曾國藩反而以“深愧自己試場之詩文太醜”而自謙,可謂“戒傲”功夫深厚。
曾家的“戒傲”之風,可謂悠遠,從曾國藩的祖父、父輩起,便時刻以“戒傲”為訓。曾國藩在家書中說:“吾於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進京散館,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岡公於階前,請曰:‘此次進京,求公教訓。’星岡公曰:‘爾的官是做不盡的,爾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滿招損,謙受益,爾若不傲,更好全了。’遺訓不遠,至今尚如耳提麵命。今吾謹述此語告誡兩弟,總以除傲字為第一義。唐虞之惡人曰丹朱傲,曰象傲,桀紂之無道,曰強足以拒諫,辯足以飾非,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皆傲也。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惰字以儆無恒之弊。近來又力戒傲字。昨日徽州未敗之前,次青(李元度)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見,既敗之後,餘益加猛省,大約軍事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敗,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傲”可以招致“軍事之敗”,也可使一個大的家族迅速衰敗,曾國藩的論述可謂深刻。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曾氏家族裏對“傲”的警醒。
曾國藩“戒傲”,還勸勉其弟“戒傲”,並多次附專門家書嚴以勸諫。他在給四弟澄侯的信中說:“弟言家中子弟無不謙者,此卻未然,餘觀弟近日心中極其驕傲。凡畏人,不敢妄議論者,謹慎者也;凡好譏評人短者,驕傲者也。弟於營中之人,如季高、次青、作梅、樹堂諸君子,弟皆有信來譏評其短,且有譏至兩次三次者。營中與弟生疏之人,尚且譏評,則鄉間之與弟熟識者,更鄙睨嘲斥可知矣。弟尚如此,則諸子侄之藐視一切、信口雌黃可知矣。諺雲:富家子弟多驕,貴家子弟多傲。非必錦衣玉食,動手打人而後謂之驕傲也;但使誌得意滿毫無畏忌,開口議人短長,即是極驕傲耳。餘正月初四信中言戒驕字,以不輕非從笑人為第一義;戒惰字,以不晚起為第一義。望弟常常猛省,並戒子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