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家中雇長沙園丁已到否?菜蔬茂盛否?諸子侄無傲氣否?傲為凶德,惰為喪氣,二者皆敗家之道。戒惰莫如早起,戒傲莫如多走路,少坐轎,望弟留心儆戒。如聞我有傲惰之處,亦寫信來規勸。”由此可見,曾國藩不僅唯恐自己增長傲氣,也時刻關心著他的四位兄弟及子侄們能否“戒傲”。
曾國藩對於曾氏下一代的成長,也給予了很多的關心和嗬護,特別是對下一代的“戒傲”,更在他的家書中屢屢可見。如:“餘家後輩子弟,全未見過艱苦模樣,眼孔大,口氣大,呼奴喝婢,習慣自然,驕傲之氣人於膏肓而不自覺,吾深以為慮。前函以傲字箴規兩弟,兩弟不深信,猶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告誡子侄,則全然不解。蓋自出世以來,隻做過大,並未做過小,故一切茫然,不似兩弟做過小,吃過苦也。”
他的另一封家書中又說道:“爾在外以謙謹二字為主,世家子弟,門第過盛,萬目所屬。臨行時,教以三戒之首,末二條極力去傲惰二弊,當已牢記之矣,場前不可與州縣來往,不可送條子,進士之始,務知自重。酷熱尤須保養身體。此囑。”
這封信是曾國藩給他兒子紀鴻的,當時紀鴻要赴省城參加晉升考試。從這封信裏我們可以看到曾國藩作為一位嚴父的愛心。在此之前,曾國藩已去一信以教導,這封補寄出去的信函,足以表達做父親的對兒子的掛念和一顆熱切的愛子之心。在這裏,曾國藩告誡兒子,雖為“世家子弟”,但要牢記“極力去傲惰二弊”。進“場前不可與州縣來往”的細節也一再叮囑。“不可送條子”,也正是這位堂堂的一等侯爵所擔心的。曾國藩不愧為一代嚴父。後一句“酷熱尤須保養身體”,卻又令人潸然淚下!可謂威恩並存,嚴中有慈。
曾國藩雖然戒傲如毒,防之甚嚴,然而即令帶兵以後,也曾有過因勝而傲、因傲而敗的經曆,親自驗證了“驕兵必敗”的說法。由此可見,傲氣極易滋生,極易失控,戒傲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得不時刻小心提防。
當時湘軍攻陷九江之後,兵鋒直指安慶。又像從關田家鎮大勝後一樣,甚囂塵上,不可一世。就連曾國藩也被驕傲情緒所左右:“安慶逆黨無多,或可以虛聲下之,金陵克複亦指日可待。”似乎太平軍已不堪一擊了。
1850年7月,太平軍奪取廬州。於是,曾國藩決定抓緊進攻,議將東進軍分南北兩路,南路由都興阿、鮑超會合水師進軍安慶;北路由李續賓、曾國華奪取廬州。自認為戰無不克的李續賓領命後,一路猛進,連下潛山、桐城、舒城,直抵三河。
就在湘軍竭力攻城之際,已擊潰江北大營的陳玉成,率十萬之眾來援,並邀李秀成隨後跟進。從廬江縣西二十裏之白雲山,至三河鎮南三十裏之金牛鎮,連營數十裏,旌旗蔽日,呼聲動天,包抄李續賓後路。湘軍大驚,慌忙迎戰。正是黎明,大霧彌漫,咫尺莫辨,兩軍奮力搏戰。湘軍無法抵禦泰山壓頂般的攻勢,倉促還營,閉壘緊守。太平軍隨後連拔湘軍七壘,並挖斷河堤,絕其歸路。李續賓驚惶失措,指揮完全失態。他先是下令月光照地時全軍一起突圍,後又出爾反爾,複令死守。但軍士離開營壘,已喪失鬥誌,轉瞬間,全軍大敗狂奔。李續賓在絕望中自縊身亡。其餘曾國華等,均在混亂中被殺。
三河之役,湘軍除少量逃脫外,六千人喪生,損失空前慘重。李續賓一軍是羅澤南舊部,是湘軍最基本、最有戰鬥力的主力。它的覆滅,無異晴空霹靂,足以震撼全軍,影響全局。曾國藩亦痛心疾首,說當時“不特大局頓壞,而吾邑士氣亦為不揚”。氣驕輕敵,給了曾國藩一個不小的教訓。
這一仗,對戰略全局影響極大,此後太平軍還乘勝反擊,連克舒城、潛山、桐城、太湖四縣。進攻安慶的都興阿、鮑超見太平軍攻勢迅猛,不戰自退。湘軍被迫處於守勢。曾國藩又陷入驚懼難安的境地。
關於戒惰,曾國藩一生可謂視惰如仇。
曾國藩在給諸弟的家書中曾說:“惟兄弟俱懶,我以有事而懶,六弟無事而亦懶,是我不甚滿意處。若三人俱勤,則氣象更興旺矣。”懶惰乃人生之大敵,曾國藩在他的日記和家書中多有提及,以警示諸弟和子侄,務要除去一“惰”字,戒惰是曾國藩修身智慧的又一重要見解。
他在複陳俊臣書雲:“鄙人近歲在軍,不問戰事之利鈍,但課一己之懶惰。”在複葛章山的信中也說:“國藩生平,坐不敬、無恒二事,人年五十,百無一成,深自悔恨!”
在軍中,曾國藩早起有定時,雖在戰爭時期也不例外。而且,按曾國藩的規定,每頓飯都必須等幕僚到齊方才開始,差一個人也不能動筷子。
對家人,曾國藩經常勸導諸弟和子侄勤奮讀書,並且不要脫離勞動。他的弟弟、子侄們在讀書之餘,確也經常拾糞、下田,保持了耕讀之家的傳統。
對於內眷、女兒、兒媳等,曾國藩也從不姑息,同樣嚴飭勤勞。他規定:“新婦始至吾家,教以勤儉。紡織以事縫紉,下廚以議酒食,此二者,婦職之最要者也。”
1868年,在金陵衙署,曾國藩的女兒隨父居住。對這些早已是貴不可言的“千金小姐”,曾國藩給她們製定了每天習勞的繁重功課單,並寫了四句話:“家勤則興,人勤則儉。能勤能儉,永不貧賤。”這些內容,誠然帶有明顯的時代印記,但曾國藩要求內眷不染官家習氣、勤勞而不閑逸的精神,至今仍然有著鮮活的生命力。
戒惰如仇,勤勞不懈,貫穿了曾國藩的一生。無論是在京師,還是在軍中,他都保持著黎明即起、深夜方息的習慣,並且要求部下和家人也都這樣做。
七。倚勢淩人,敗家之道
中國有句老話,“月滿則虧,日中則昃”。如何對待權位和富貴,也就成了一個為官者家族命運的關鍵。齊家之道,同樣也是如此。
曾國藩從曆史上大家族尤其是官宦之家興衰的曆史中,得出了“不旋踵而敗”的結論。這個結論也許是很殘酷的。大凡創業者都經曆過一個艱苦的過程,所以深知家業來之不易。但下一代自幼生活於富貴之中,見慣了大排場,沒有了吃苦的意識,而驕,而奢,而淫,而逸,而無惡不作,到了這一步,也就離敗家不遠了。這幾乎成了官宦之家的規律。
在曾國藩那個時代,如果一戶家中出了個有權有勢的權貴,家裏的人不免要跟著仗勢欺人。曾國藩在這方麵非常注意,力戒子弟不要習染官宦之氣。尤其是當家裏與其他人發生糾紛的時候,更是讓家裏以謙退為懷。
曾國藩在曾氏家族最興盛的時候,就提出了“盛時常作衰時想,上場當念下場時”,提出不要幹涉地方的公事,提出仗勢欺人是敗家之道。這無疑是吸取了曆史的教訓,也是非常明智的持家之道。
曾國藩常教導說:“吾家子侄半耕半讀,以守先人之舊,填無存半點官氣。不許坐轎,不許喚人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糞等事須一一為之;插田、蒔禾等事,亦時時學之,庶漸漸務本而不習於淫佚矣。至要至要,千囑萬囑!”
有一次曾家相中了一塊風水寶地,準備將先人改葬在這裏。不想另一家也看中了這塊地,兩家於是就爭了起來。曾家的人便寫信給曾國藩,讓他出麵擺平這件事。然而曾國藩卻寫信勸家裏人放棄這塊地。他說,“不是我不想要這塊地,如果這塊地經過爭執之後才到了我們家裏,就沒有什麼吉祥可言了。改葬先人是求得福氣,這樣與人爭執,哪裏有什麼福氣可言?先人改葬在那裏,也不會心安的”。在他的堅持下,曾家主動讓出了那塊地。
還有一次,曾家建了一座新宅,為了地界的事情與鄰居家發生了爭執,官司打到了湘鄉縣。曾國潢將此事寫信告訴了曾國藩。曾國藩收到此信之後,立即寫了一封信,並附了一首詩:千裏修書隻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長城萬裏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這首詩,是清朝康熙年間的一位大學士作的。曾國藩將這首詩轉送給家裏人,就是要教給家人以寬容為懷。他的家人於是將地退縮了三尺。曾家的這一舉動也感動了鄰居。鄰居見自家的地方確實方便曾家,便將地方轉讓給了曾家。
盡管曾國藩家教很嚴,但他的家人中不免還是有一些不聽教導的。尤其是他的二弟曾國潢,更是在鄉裏依仗權勢,飛揚跋扈。
湘鄉有一座橋叫定勝橋,這座橋是嘉慶年間一位名叫王佐的人獨自出資修的。到了鹹豐年間,因為時間太長,橋已經塌了。王佐的後人王友交出麵,由王氏家族出資,將這座橋進行了重修。橋修了兩年,最後終於修成了。修成之後舉行試橋慶典,也就是由一個人先走過去。原來計劃請曾國潢,結果議論之聲四起,有人說“將相之家,不一定會屈身來試橋的”,有人說“姓王的修橋,為什麼卻要姓曾的來試呢”。王友交便決定自己試橋。結果剛一試完,曾國潢就來了。他見王友交已經試了橋,十分惱怒,頓時懷恨在心。
不久,太平軍打了過來,縣令讓縣裏的人組織團練,並推王友交為首,王友交因為重病在身,不能應命。曾國潢就趁機發泄宿怨,誣告王友交“通匪”。他命人用繩索將王友交捆在馬尾上,然後策馬狂奔,王友交被拖得血肉模糊,慘死在曾國潢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