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11月16日,曾國藩根據閩浙總督慶端、浙江巡撫王有齡之請,奏請派左宗棠援浙,並將在江西廣信、廣豐、玉山、饒州和安徽徽州等地的陸軍及昌國內河水師,統歸左宗棠就近節製調度,使左宗棠開始擁有較大的軍權。但左宗棠還未奔至杭州,杭州已於11月28日被太平軍占領,杭州將軍瑞昌與浙江巡撫王有齡均死於戰事。於是曾國藩第四次上奏保舉左宗棠。他於12月12日向左宗棠通報說:“浙江競於11月28日失守,六十萬生靈同遭浩劫,天乎酷哉!弟於25日複奏統轄浙江軍務,已附片密請簡閣下為浙江巡撫。無論是否諭允,目下經營浙事,全仗大力,責無旁貸。”
果然,左宗棠於1862年2月即受命為浙江巡撫,並根據曾國藩的奏請,朝命左的部下蔣益澧為浙江布政使。曾國藩一方麵請求辭掉自己節製浙江軍務的諭令,一方麵把左宗棠推到了浙江的最高位置上。他在奏稿中寫道:“以臣遙製浙軍,尚隔越於千裏之外,不若以左宗棠專為浙省,其才實可獨當一麵。”曾國藩如此謙讓,又如此真心實意地為清朝廷保舉人才,心中哪有半點對左宗棠的嫌隙之意?
1863年3月18日,左宗棠被授命任閩浙總督,仍署浙江巡撫,從此與曾國藩平起平坐了。三年之中,左宗棠從被人誣告、走投無路的人,一躍而為封疆大吏,這樣一日千裏的仕途,固然出於他的才能與戰功,而如此不斷的報功保舉,也隻有曾國藩才能做到。所以,左宗棠在挽曾國藩的聯中,深情地寫道:“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
時人及後世常愛談曾、左交惡。其實二人雖僅止於有齟齬,內裏卻交情至深,正如左宗棠自己所說的“同心若金,攻錯若石”。共同的事業——中興清室使他們走到了一起,因而成為曆史上的一段佳話,這也正是曾國藩“待人以誠恕”的最好例證。
八。不遺餘力,培育人才
曾國藩的幕僚人數較多,按其人員所做的事務可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類是為曾國藩推薦人才的人。
第二類為運籌帷幄,出奇製勝的人。這種人才高學富,識見宏遠,智深沉勇,曉暢兵機,其取舍去留關乎戰爭成敗。
第三類為籌集軍餉,補充後備的人。這種人頭腦明晰,有計劃理財的能力。
第四類為領軍作戰的人,即後來的所謂中興名將。
第五類為辦理文書奏章的人。這種人文思敏捷,筆墨嚴謹,數千文字,倚馬可待。
第六類為幕中文士。這些人皆飽讀詩書,或為文苑精英,或為學術巨子,秉橫溢之才氣,作驚世之文章,與曾國藩多有唱和之作。這種人既可以點綴儒將門轅,又可在江南兵荒之際使學術免於衰弱。
第七類則為天文、地理、算學、化學、機器等方麵的專門人才。
曾國藩,不愧為重視人才、善於用人的傑出大師,正是這樣一支龐大的幕府智囊團,使曾國藩及其湘軍最終戰勝十倍、幾十倍強大於己的太平軍,從而牢牢確立了自己地方實力派的地位。
人才的重要性在各個時代、各個領域都一再被強調,作為一代政治、軍事英傑的曾國藩更是把它放在決定事情成敗的首位。在練兵之初,他既沒權又缺錢,硬是靠一批忠勇能幹的人才訓練成為一支善戰之師。
曾國藩在延攬、造就人才方麵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準則,他說:“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
曾國藩認為,人才並非天生的,必須靠辛勤的培養才可以用,要想得到得心應手的人才,就要學會親自動手,培養訓練。於是,曾國藩的幕府就有了兩種職能,一是治事,二是育人,使幕府成為了培養人才的學校。曾國藩本人既是官長,也是業師,幕僚則既是工作人員,又是生童。
曾國藩在給朋友的信中描述他的幕府時說:“此間尚無軍中積習,略似塾師約束,期共納於軌範耳。”他在給丁日昌的信中則談得更為具體:“局中各員譬猶弟子,閣下及藩司譬猶塾師,勖之以學,教之以身,誡之以言,試之以文,考之以事,誘掖如父兄,董督如嚴師,數者缺一不可,乃不虛設此局。”
培養人才,是曾國藩設立幕府的一項重要宗旨,從後來的發展可以看到,晚清軍政文化各個領域的人才,從曾國藩的幕府中出去的大多都被人認為是奇才。
曾國藩根據自己的實踐經驗,將當時切於實用的知識學問概括為四項內容,令每個幕僚自選一項進行習練,並將此列入條令,人人都必須遵守。他在《勸誡委員四條》之三《勤學問以廣才》中說:今世萬事紛紜,要之不外四端,曰軍事,曰吏事,曰餉事,曰文事而已。凡來此者,於此四端之中各宜精習一事。習軍事則講究戰攻、防守、地勢、賊情等件,習吏事則講究撫字、催科、聽訟、勸農等件,習餉事則講究丁漕、厘捐、開源、節流等件,習文事則講究奏疏、條教、公牘、書函等件。講究之法則不外學問二字。學於古則多看書籍,學於今則多覓榜樣,問於當局則知其甘苦,問於旁觀則知其效驗,勤習不已,才自廣而不覺矣。
他在《勸誡紳士四條》之四《擴才識以待用》中又說:天下無現成之人才,亦無生知之卓識,大抵皆由勉強磨煉而出耳。《淮南子》曰:“功可強成,名可強立”,董子曰:“強勉學問則聞見博,強勉行道則德日起”,《中庸》所謂“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即勉強功夫也。今士人皆思見用於世而乏用世之具,誠能考信於載籍,問途於已經,苦思以求其通,躬行以試其效,勉之又勉,則識可漸進,才亦見充,才識足以濟世,何患世莫己知哉!
最後,曾國藩總結說:聖賢之格言甚多,難以備述;朝廷之律例甚密,亦難周知。隻此淺近之語,科條在此,黜陟亦在此,願我同人共勉焉。
將以上幾條綜合起來便可看出,曾國藩的這幾條規定,既有各位幕僚應當練習的具體內容和方法,也有對其必要性的說明,既是勸誡,也是命令,既有引導,也有鞭策,可以說是字斟句酌,費盡苦心。
曾國藩培養人才的辦法約有三條:課讀、曆練、言傳身教。曾國藩要求所有部屬、僚友按其專業方向讀書學習,而對自己身邊的幕僚則抓得尤緊,要求尤嚴,既有布置,也有檢查。在環境較為安定,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如曾國藩大營進駐安慶之後,他就對身邊幕僚進行定期考試,每月兩次,親出題目,親閱試卷,評定等次。通過這種辦法,既可督促幕僚讀書
學習,也可了解他們各自的情況與水平。
與此同時,曾國藩還利用茶餘飯後的閑暇,結合自己的閱曆與讀書心得談古論今,內容切合實際,形式生動活潑,使幕僚潛移默化,增長學問,擴大眼界。李鴻章事後對人說:“在營中時,我老師總要等我輩大家同時吃飯,飯罷後即圍坐談論,證經論史,娓娓不倦,都是於學問經濟有益實用的話,吃一頓飯勝過上一回課。他老人家最愛講笑話,講得大家肚子都笑疼了,個個東歪西倒的。他自家偏一些不笑,以五個指頭作把,隻管捋須,穆然端坐。”
對於不在身邊的幕僚,曾國藩則主要采取個別談話和通信、指示的形式,結合實際工作進行教育。曾國藩在回顧自己對部將的教育時說:臣昔於諸將來謁,無不立時接見,諄諄訓誨,上勸忠勤以報國,下戒騷擾以保民,別後則寄書告誡,頗有師弟督課之象。其於銀米子藥搬運遠近,亦必計算時日,妥為代謀,從不誑以虛語。各將士諒其苦衷,頗有家人父子之情。
這裏說的是雖是帶兵將領,而用之於幕僚身上也是有相似之處的。在曾國藩的《書劄》與《批牘》中保留不少文字,對其如何做事、如何做人總是諄諄囑咐,既有鼓勵、鞭策,也有告誡。對一些親近幕僚的訓誡更是不勝枚舉。如李榕在太湖城外帶兵期間,李瀚章在主持江西贛州厘金局期間,曾國藩都連連寫信,有稟必批,有函必答,於如何做事,如何做人,不厭其煩,循循誘導。
曾國藩尤其注意因材施教,根據各人的特點進行培養。有的人,如張裕釗、吳汝綸文學基礎很好,曾國藩就令其在幕中讀書,專攻古文,以求發展,而不讓他們做具體工作,征得他們的同意,也不薦舉做官。大將鮑超,英氣勃發,勇猛慣戰,但學養淺薄,缺乏心計。在作戰中,曾國藩常讓他衝鋒臨陣,卻不準其參與軍機謀劃。
曾國藩在聚集與培養人才方麵的確是煞費苦心,不遺餘力,他自己講育才之道約有三條:曰訪察,曰教化,曰督責。探訪如鷙鳥、猛獸之食,如商賈之求財;訪之既得,又須辨其賢否,察其真偽。教者,誨人以善而導之以其所不能也;化者,率之以躬而使其相從於不自知也。督責者,商鞅立木之法,孫子斬美人之意,所謂千金在前,猛虎在後也。也正因為這一點,曾國藩幕府對士人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正像有人評論的那樣:“公任兼圻,雖於幕府外設書局、忠義采訪局以安置士人之賢者,而薪俸僅足贍其家,但能隨人之才以成就之,故歸之者如流水。”不少幕僚受其感動,拜他為師。
人才既經“廣收”而致,然後飭以“勤教”陶冶而成,因此能擔起維護統治秩序的重任,形成了巨大的實力。
薛福成說,曾國藩“遭值時變,一以賢才為夷難定傾之具。其取之也,如大匠之門,自文梓以至竹頭木屑之屬無不儲;其成之也,始之以規矩繩墨,繼之以斧斤錐鑿,終之以磋磨文飾;其用之也,則楹棟榱,位置悉中度程,人人各如其意誌,斯所以能回輪軸而變風氣也”。薛福成作為曾國藩的四大弟子之一,深深地感受到了曾國藩在造就人才上所費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