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字指的是不畏艱難,挺身入局,敢於擔當。老翁躬身入局,化解了一場糾紛,使事情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曾國藩主張積極人世,充滿著對國家、文化的使命感。早在青年時期,他就時刻等候著國家的召喚和委任。他非常欽佩唐朝中興名將郭子儀。郭子儀勇赴國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任國家驅使,不計個人榮辱名利。
曾國藩以郭子儀為榜樣,樹立了勇於進取的人生態度。當太平軍崛起,清廷麵臨危亡時,他挺身而出,編練湘軍;功成之後,又奉命剿撚。剿撚不力,他不放棄,自願留營效力,“以散員周旋其間,維湘、淮之軍心,通吳、楚之血脈,絕不作置身局外之想”。他回兩江總督任上,依舊盡職盡責,為李鴻章出謀劃策,打氣鼓勁。後來他接任直隸總督,辦理“天津教案”,因為恐怕激怒洋人,導致戰爭,退讓較多,引起全國公憤,人人都視之為“賣國賊”,他自己也“外慚清議,內疚神明”,結果被調回兩江總督任上,由李鴻章接辦。
曾國藩辦事妥當與否,姑且不問,他絕非“賣國”,則毋庸置疑。後來李鴻章辦理,基本上維持原議。如丁日昌所說:“自古以來,局外之議論,不諒局中之艱難。”曾國藩勇於任事,挺身入局,其動機不說,這種精神,卻是值得借鑒的。
太平天國農民起義在廣西金田村爆發時,鹹豐皇帝剛剛登上寶座,對處理國家大事還沒有多少底氣。不過他畢竟是有才能之輩,很快便沉著起來了,采用了下臣的“以漢人治漢人”的建議。基於曾國藩的名聲,鹹豐皇帝的將點到了他的頭上,命令他以在籍侍郎的身份襄辦團練,協助地方“防剿”反清起事。
接到皇帝的聖旨之時,曾國藩正在家裏守喪。從內心出發,曾國藩還是想去建功立業的,但是,母親的喪事還沒辦完,自己正處在守喪期,如果輕易答應,恐怕被人恥笑。所以他放出話來,要守喪,不能遵旨。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曾國藩寫好了奏章,準備托人上奏皇帝。
好友郭嵩燾對曾國藩發起了一場遊說活動。然而曾國藩好像鐵了心,就是不答應。後來郭嵩燾搬出來他的父親曾麟書。曾國藩看到時機已經成熟,按捺不住建功立業的衝動,也無法推辭了,於是上演了一場“投筆從戎”的好戲。從此,他開始了一場“文人幹武事”的艱苦大業。
曾國藩雖然領了旨,但是,實實在在地說,他絕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皇帝雖然命令他以在籍侍郎的身份去辦理軍務,但是,擺在他麵前的問題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建立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呢?這也是曾國藩必須認真考慮的問題……
麵對重重困難,曾國藩在一步一步地前進。
他認為,清政府的八旗兵、綠營兵是無用的軍隊,自己訓練的士兵應該有更大的戰鬥力,應該有獨特的精神。直接辦團初期,曾國藩的主要任務是“辦匪”,也就是鎮壓當地的農民起義。可是太平軍很快就從廣西打到湖南,從湖南打到湖北……
曾國藩是一個慢郎中,而鹹豐皇帝的心病卻是急驚風,因此,皇帝急忙下旨,要曾國藩出兵攻打太平軍。白手起家的曾國藩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訓練出能征慣戰的軍隊的。湘軍剛剛建立,用這樣的軍隊去與太平軍作戰,無異於以卵擊石。
出兵還是抗旨,對曾國藩來說,無疑是非常難辦的,沒有“挺”功是不行的。
1853年,太平軍打到了湖北的蘄、黃一帶,湖北省會武昌告急,皇帝下令曾國藩出兵增援湖北;1853年底,太平軍大將胡以晃進攻安徽廬州(合肥),皇帝第二次下令曾國藩火速率兵救援;1854年2月,太平軍攻破黃州清軍大營,皇帝第三次下令曾國藩立即趕到武漢救援。
曾國藩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但是他更清楚,太平軍絕非一般的農民軍,而是訓練有素、戰鬥力很強的軍隊。曾國藩知道,沒有一支勁旅是絕對不能出征的。當時,曾國藩的湘軍雖然有了一定的規模,與一般的小股農民武裝戰鬥沒有大問題,但是如果要與太平軍作戰,沒有一支熟練的水軍和一支成熟的炮隊是萬萬不可能的。他下定決心,船要大船,炮要洋炮;造船要精工良木,買炮不惜重金;大船、洋炮不齊,絕不出兵。
曾國藩在給朋友的書信中談到了這方麵的問題。他說:“劍戟不利不可以斷割,毛羽不豐不可以高飛。”“此次募勇成軍以出,庶與此巨賊一決死戰,斷不敢招集烏合,倉促成行,又蹈六月援江之故轍。雖蒙糜餉之譏,獲逗留之咎,亦不敢辭。”
這個時候的曾國藩,真可以說是“千呼萬喚不出來”。鹹豐皇帝認為,太平軍攻勢淩厲,政府軍兵力不足,調曾國藩的湘軍是為了解決兵力不足,當個幫手;而曾國藩認為八旗軍和綠營軍是沒有希望的,隻有依靠湘軍才能最後解決問題,才能最終完成任務。由於君臣之間的想法不一樣,所以產生了矛盾。
曾國藩多次上奏說,“事勢所在,關係至重”,不能草率而出,並向朝廷建議“實行四省聯防”。鹹豐皇帝對此很不滿,在曾國藩的奏折上批道:“近覽汝章,直以數省軍務一身克當,試問汝才力能乎否乎?平日矜詡自誇,以為無出己之右者,及至臨事,果能盡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張皇,豈不貽笑天下!”
這樣的話,與指著別人的鼻子大罵有什麼區別?
從這種譏諷的口吻中可以發現,在鹹豐皇帝看來,曾國藩不過是一個好高騖遠、自吹自擂的書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因此又一次下令曾國藩出兵。
曾國藩並不因為自己受到了譏諷就出兵,上奏說:“臣自知才智淺薄,惟有愚誠不敢避死而已,至於成敗利鈍,一無可恃。皇上如果責臣以成效,則臣惶悚無地,與其將來毫無功績受大言欺君之罪,不如此時據實陳明受畏葸不前之罪。臣不嫻習武事,既不在籍服喪守孝貽譏於士林,又複以大言賁事貽笑於天下,臣何以顏自立於天地之間乎!每到夜間焦思愁悶,隻有痛苦而已。為臣請皇上垂鑒,憐臣之進退兩難,誡臣以敬慎,不遽責臣以成效。臣自當殫盡血誠,斷不敢妄自矜詡,亦不敢稍涉退縮。”
曾國藩的這一片血誠還真的打動了鹹豐皇帝,從此不再下令催促他增援外省,並且禦筆朱批對他進行安慰;“成敗利鈍故不可逆睹,然汝之心可質天日,非獨朕知。”
曾國藩數次抗旨不遵,不但沒有引起皇帝的不滿,反而得到了皇帝的信任,看來曾國藩是“挺”之有理的。當然曾國藩對此更是感激涕零。很多年後,曾國藩對此還是念念不忘。在九江戰役中,原奏折的底稿與他的船一起落入了太平軍的手中,於是他專門派人去京城抄回原來的奏稿與鹹豐皇帝的“朱批”一起保存,以顯示皇帝對他的“恩遇”。
曾國藩不出兵,不僅違背了皇帝的命令,也拋開了師友的情誼。
湖北發生第一次危機的時候,他先接到了皇帝的聖旨,接著又接到了湖廣總督吳文鎔的求救信。
吳文鎔何許人也?他是曾國藩的老師,兩人的關係十分密切,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交,曾國藩都應該出兵救命。但是他不肯出兵,害怕敗在太平軍的麵前。
曾國藩懷著十分痛苦的心情給自己的老師去信,細細地說明不能出兵的道理。吳文鎔被完全說服了。後來吳文鎔又被太平軍圍困,反而給曾國藩去信,勸曾國藩穩重。信中說,“我今為人所逼,以一死報國,無複他望。君所練水師各軍,必等稍有把握,然後可以出而迎敵,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輕易率兵出師。東南大局,全仗你一個人了,務以持重為意。我雖然是你的老師,但從國家的角度來看,我的作用不如你。希望三思”。
曾國藩不出兵救他的老師,心裏的滋味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老師雖然理解他,但是,吳文鎔的死給曾國藩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吳文鎔在清政府裏有很高的地位,隻要曾國藩有什麼麻煩,他都會挺身而出,處處為曾國藩說話。吳文鎔一死,曾國藩失去了一根支柱,後來在政治上常常陷人困境,沒有人替他說話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老師死了,沒有了政治上的依靠,是曾國藩在這場抗旨風浪中的一大損失。曾國藩的另一大損失是江忠源的戰死。
江忠源是湖南新寧人,早在道光年間就認識了曾國藩。當時,江忠源不過是一名舉人,而曾國藩已經是二品官了。曾國藩從那個時候起,就與江忠源關係密切,江忠源把曾國藩當成老師。早在1847年,江忠源就組織了一批鄉勇,鎮壓了青蓮教起義,因此獲得了知縣的官職。
有人曾經開玩笑說,做學問,曾國藩是江忠源的老師;而辦團練,江忠源是曾國藩的老師。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1851年,江忠源的父親去世他回家守喪。太平軍起事以後,他就帶領招募來的鄉勇前往桂林、蓑衣渡等地與太平軍交戰。太平天國南王馮雲山就是在蓑衣渡與江忠源作戰而死的。1853年,江忠源被賞賜二品頂戴,不久升為安徽巡撫,官在曾國藩之上。
江忠源在廬州破圍,情況非常危急,鹹豐皇帝緊急下令曾國藩救援。可是曾國藩忍著巨大的悲痛,因為兵丁還沒有訓練好,就是不發兵。最後,江忠源戰死。
曾國藩是一個書生,打仗對他來說,無異於趕鴨子上架,所以他與江忠源秘密商定,要精心訓練一萬精兵交給江忠源,讓他去完成消滅太平天國的重任。可是江忠源一死,使得曾國藩不得不親自出馬,可謂“逼上梁山”了。
“挺”作為一種心理素質、一種謀略,包含著眾多的人生真諦。其基本的一點就是要“挺”得過去。“挺”必須有點大公無私的精神,所謂“眼底無私天自高”。如果曾國藩“前怕狼,後怕虎”,既怕在皇帝那裏獲罪,又怕對不起師友,那麼,曾國藩就不是曾國藩了。
曾國藩認為真正的聖人君子的行為準則在於忠誠,並且以忠誠去倡導天下的人們。世道之所以變亂,是因為人們心中充滿了物欲,奸邪虛偽的人為各自的利益互相鬥爭,給社會帶來災害。當災難來臨,他們四處逃避,甚至都不肯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力氣來為拯救天下做點事情。於是那些忠誠的人站出來改變這些壞的現象,克製自己的欲望去關心他人,提倡忠誠,反對邪惡,挺身承擔各種責任,並不要求別人一起來擔當。於是人們紛紛仿效他們的行為,都把苟活躲避看作是羞恥的事情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