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傷口疼痛,也許是遭受太多折磨,也許是下意識的內疚作祟,總之這一夜土豆睡得很沉,但是武珝卻連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小心看顧小童子,饒是如此,因為換藥不及時,三個時辰之後,土豆身上的傷口還是惡化,小孩渾身滾燙,小臉通紅,燒得五迷三道的,武珝幾次差明珠去尚藥局求救,但是沒有一個人肯來。
人人都知那小童子害煞了淑妃和聖上最疼愛的雍王,又怎麼敢來給她診治?
到天方吐露魚肚白的時候,土豆傷口開始流出黃色膿液,呼吸也越來越微弱,眼看著是不成了。
武珝心下絕望之極,忍不住又讓明珠去尚藥局,結果明珠不耐的回複,“娘娘,這種勞而無功的事,您還是差別的宮女做吧,奴婢一整宿沒合眼,好歹讓我歇一歇成麼?一會兒還得伺候您梳洗呢。”
武珝默不吭聲退回內宮,關嚴實大門,奔到臥榻邊上,抱著小孩失聲痛哭。
但是眼淚是治不好土豆的傷勢的。
二十七的武珝深刻明白這一點,所以哭過之後她又冷靜下來,苦苦思索,尚藥局的人不肯施以援手,許弘眼下又被困在南熏宮內,根本脫不開身,就算土豆能夠熬到天亮,向他求援也是不現實的,而除了許弘,太醫署再沒有其他人有資格進出大明西宮,換言之,要指望正經醫官救治土豆,是不可能的了。
除了醫官,還有誰能自由進出宮禁又能治療傷病?
她想到了一個人:太常寺的少卿於休烈。
她在宮中多年,雖然沒有見過於休烈其人,對他耳聞卻很多,於休烈醫術雖然不及許弘精湛,咒術卻是出神入化的,這不僅體現在他是太醫署下藥園所藥園生雷打不動的咒術講禁師,更有傳聞說,當年淑妃娘娘生雍王的時候難產,幾天幾夜胎兒都不肯落地,太醫署和尚藥局都束手無策,最終求助於休烈,那人彼時還是太常寺的伺天,名不見經傳,卻用一把紫檀木方劍,加一個禁產難咒的方陣,半個時辰之內就催產了雍王。太宗皇帝因此龍心大悅,特別賜他金葉子一百片。
不僅如此,太宗皇帝最後兩年,飽受氣痢症困擾,於休烈也曾嚐試給他開過藥方,雖然最終沒能徹底根治病症,緩解了他痛苦卻是毋庸置疑的,太宗皇帝因此稱讚他是“通術奇才”,要不是他參與過隱太子李承乾謀逆事件,以太宗惜才之心,一早已經外放從軍,又怎麼會困他在太常寺做閑差?
武珝不肯定於休烈是否能治好土豆,甚至不肯定他是否願意出手,但眼下他似乎已經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她決定冒險一試。
主意拿定,她打開宮門,靠在柱子上打盹的明珠見狀慌忙站起身,“娘娘。”
武珝定了定神,說道:“我做了個噩夢,心下十分驚恐,你現在去南熏宮稟告給聖上。”
明珠遲疑了陣,“是,”頓了頓又說道,“如果聖上問起,娘娘做了何種噩夢,奴婢要回答他?”
“你就說我夢見自己與一無頭惡鬼糾纏,那惡鬼沒有頭顱,身形壯碩,手持鋒利長斧,要砍斷我頭顱據為己有。”
明珠笑了兩聲,疑她是想要和淑妃爭寵,訕訕說道:“娘娘你這噩夢好生奇怪,不曉得淑妃娘娘聽了會做何想法?”
武珝冷淡的笑,“貞觀二十三年,太宗皇帝出征遼東,我在太極殿東內做了個噩夢,夢中出現一青麵獠牙巨漢,與太宗皇帝把酒言歡,背後卻手持一把罡風利劍,刺入太宗皇帝肺腑,太宗皇帝血流不止,卻渾然不覺,兀自與巨漢言笑晏晏,醒來之後我覺著不詳,將這噩夢告訴當時監國的聖上。結果沒過幾天遼東送回快報給聖上,說太宗皇帝肺腑疼痛如熾,好似有烈焰在心口燃燒,不日內將折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