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休烈森然道:“契苾光大人是本朝難得的武將,他十三歲投效兵部,多年征戰,功績顯赫,非同輩人所及,連侯公都對他欽佩不已,說他假以時日,必定是我朝第一兵神,所以當年他以十九萬精銳之眾,兵敗西域,被三千突厥騎兵殺得全軍覆沒,開創本朝最慘烈的敗局,我一直就覺著匪夷所思,他為何會戰敗?你想過沒有?”
我心潮澎湃,一字字的說道:“我當然想過。”
於休烈細長的眉眼眯起,似是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笑道:“啊,是了,我怎麼忘記了,你當年也在西征途中,可算是西征軍唯一的生還活口,對那場戰役的內情多半比我還了解,是吧?”
我低下頭,算是默認。
於休烈嘴角笑容微露,試探說道:“西征軍之所以全軍覆沒,是朝廷有人蓄意謀劃,對不對?契苾光大人也並非是戰死,倒更像是被人迫死的,對不對?”
我拳頭握得更緊,竭盡全力忍耐心上密密實實的鈍痛,也許有生之年,西征事件都會成為我我記憶中不可磨滅的傷口,永也不能痊愈,隻要稍稍觸碰,就會疼痛難忍。
於休烈觀我神色,笑得越發的愉快,“我說對了,是吧?”
宇文順遲疑了陣,“於大人,提起從前舊事戳傷人心,有什麼意思?”
於休烈悠然的笑,隻裝作是沒聽到宇文順說的話,又說道:“從貞觀二十三年到永徽二年,你在外頭流浪了兩年多,想必是搜索到些證據,於是冒死回到長安,打算替西征事敗翻案,對不對?可是結果卻出乎你意料,你不僅沒翻成案,反倒害得自己受苦,被人折磨得九死一生不說,最後甚至不得不改頭換麵苟且偷生,嘖嘖,做人做到你這地步,著實是可悲。”
宇文順頓時大怒,“於休烈,元慶的事輪不到你置喙。”
於休烈無辜的笑道:“大人,我可是半點也沒說謊,元慶身上當真是有十分嚴重的內傷的,一看就是遭受過極刑留下的病根,要不是我設計奪下冰蛟靈蛇給他服用,他也沒幾年好活的了。”
宇文順無言以對,飛快的看了我一眼,似是覺著內疚萬分,迅速低下頭,再不敢與我正視。
於休烈等了片刻,循循善誘道:“元慶,你受了這麼多苦,難道還不夠?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還有什麼可想的,還不趕快站到我這邊來?”
我沒做聲,我要站到於休烈那邊去麼?我要跟著他一起,把太宗皇帝花費一生心血好不容易締造的太平盛世親手終結?
我當然是不要的,但如果我不要,是不是西征事敗的真相,將軍為什麼會自殺,就永遠得不到公諸於世的機會?是不是我因此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名譽,地位,我失去的容顏,也都將永遠得不到償付?
宇文順神色複雜萬端,心事重重,低聲喚了一句,“元慶。。。。”卻又頓住。
我笑出來,宇文順他真是萬分矛盾的,他當然不欲我和於休烈一同挑起天朝爭端,然而另外一方麵,對太宗皇帝的忠貞和違逆了太宗皇帝遺旨所帶來的無法擺脫的歉疚和不安又折磨著他,如果他當年沒有因為一己之私偷藏太宗皇帝的密旨,如果他把密旨送出去給田寬,如今大明禁宮的龍座上坐著的,會不會是另外一個人?
這個問題也許就如同西征事件之於我一樣,會一生一世都烙在宇文順的心頭,時不時的閃現出來,至死方休。
而我呢,我又是怎麼想的?
“我在想。。。”
於休烈摒住呼吸,“什麼?”
宇文順灰色的眼底有一抹蒼茫的絕望和認命,“是命,注定的命。。。。”
我微微一笑,“我在想,葉留陽為什麼要在午夜燃放國色天香?另外,他手上還有沒有這種焰火的存貨?”
話說出口,於休烈和宇文順都呆住了。
“啊?!怎麼會是這個?”
“啊!什麼?焰火?”
我笑著說道:“我還想去找找葉留陽,問他還有沒有那款國色天香的焰火,買一些回去給大公主燃放才好。”
不知道將軍過世之後,田善本老爺子是否有從長安給大公主采買過葉留陽的焰火,希望是有,當然沒有也不怕,以後我會補償她。
我必須補償她。
她最疼愛的弟弟,因我而死;
她至愛的丈夫和女兒,還有家人,也因我而死;
我虧欠她真是良多。
所以今夜我一定要找到葉留陽,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要買到國色天香,送給大公主。
於休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元慶,合著我說了大半天的話,你隻當作是耳邊風?”
我衝於休烈一拱手,“於大人,你今次大費周章替我驅除體內毒素,小人十分感激,大人的恩德,小人銘記於心,日後大人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隻要合理得當,又是小人力所能及,小人決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