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珝偏殿到主宮西殿柳媽媽住處,要經過三道宮禁,不遇上禁衛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定要找一個借口蒙蔽。
素年的借口是,“柳媽媽在青雲觀的師父衝虛尊長再過一時三刻就要仙逝,他老人家臨行之際有重要訓誡要傳給柳媽媽,托我來通告,”頓了頓,壓低嗓門說道,“尊者的訓誡和柳媽媽的修行有關,絲毫也不能耽擱,”順手塞上一包厚重的銀子,“不要多問,小心人頭。”
安全穿過三道宮禁。
土豆又是納罕又是高興,“素年姐姐,我們今天的運氣可真是好。”
素年微微一笑,擦了把額頭的汗珠,“土豆,這不是運氣,是智取。”
說謊也是一門藝術,有它的策略和技巧。
到了西殿,找到熟人,引了土豆到柳媽媽丹房門外,室內燭光搖曳,隱約見到一個幹瘦佝僂的身影,低垂著頭顱正在忙碌,素年神色凝重,“土豆,我在門外守著,剩下的就靠你了,”又附到土豆耳朵旁邊,低聲說道,“娘娘說了,天竺梵文通譯典,感業寺的主持慧心師太手上有一本。”
“知道了,”土豆深吸口氣,想到阿爹生死在此一舉,沒來由的緊張開,渾身輕輕發抖,甚至不敢去推門。
素年拔下頭上的簪子,抓住土豆的小手,朝著食指指尖用力紮下去,簪子尖端刺破指尖肌膚,血珠滾落,小童子疼得呲牙,“哎呀!”
素年正色道:“沉住氣,別慌張。”
劇烈的疼痛緩解了重重疊疊的壓迫感,土豆定住神,把被素年紮破的手指緊緊蜷在掌心,伸出另外一隻手,穩穩推開丹房厚重的木門,閃身入內。
柳媽媽的丹房,顯然是私自改造過的,和宮禁建築迥然不同,內室對正門口,有一個高起三層的小小月台,底層最厚,頂層最薄,高約三尺,寬約五尺,上邊放置一隻圓形九足大鼎,外形古樸,顏色漆黑如墨,靠近鼎口往下一掌處鑿有一個圓形眼瞳,依稀可見鼎內似乎是亮如白晝,但是鼎口以上卻又並不見有光線逃逸出來。
大鼎上方左右各懸掛有一方古鏡,齊齊對準大鼎中央,造型做成個陰陽魚兒,黑白兩點分外的醒目,古鏡正中對準大鼎口上位置開有一個小洞,想來是為了方便煙氣從那小洞鑽出去,但想來是洞口太小的緣故,又或者就是丹房用的日子已經不短,洞口附近的頂壁已經給薰黑一大片,就連頂上的梁木也都黑漆漆的,裂痕斑駁,好似隨時會斷裂掉下來。
土豆一顆小心肝真是跳得飛快,我要是身處在這種危險地方,怕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吧?
可是柳媽媽卻十分安然,不,她簡直就是漠然,這位四十來歲但是看起來足足五十好幾的幹巴老太太,此際正盤腿坐在月台底下一塊平整的波斯毛毯上,灰白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眉峰緊蹙,對著麵前一攤金光閃閃的樹葉子怔怔的出神,好似是陷入了極大的苦惱不能解脫,聽到開門的聲音也不曾抬頭看,隻心不在焉的吩咐,“把東西放下就出去。”以為是送宵夜過來的小宮女。
土豆吞了吞口水,鼓足勇氣說道:“柳媽媽。”
柳媽媽眉梢動了動,微微撩起眼皮,“你是誰?”
土豆心跳如鼓,結結巴巴道:“我,我是許弘的女兒,許燦姿。”
柳媽媽眼珠慢慢轉動,“武娘娘偏殿那個叫土豆的侍女?”
“是。”
柳媽媽沉吟了陣,“大晚上的不在偏殿伺候娘娘,跑來主宮幹什麼?”想到一種可能,“是武娘娘讓你來的?”
土豆趕緊搖頭,“不是,她不知道。”
“那是你自己找我?”
“是。”
柳媽媽麵無表情,“找我做什麼?你可知道入夜以後擅闖宮禁是要殺頭的。”
土豆麵色發白,心裏十分害怕,這老太太臉色灰敗,聲音寡淡,動作也遲緩,說話的時候甚至都不張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活人,卻穿一件滾著紅繡邊的花衣裳,一雙嫣紅的厚襪套住一雙瘦小得隻有幾根手指頭大的小腳,加上她兩隻眼珠晶亮刺目,好像能把人魂魄吸出來,實在詭異得要命。
這要是換了別的八歲小孩,多半哇啦一聲嚎哭著落荒而逃,但是土豆不同,她有一個彪悍的媽媽和一個雖然斯文但是異常堅韌的爸爸,又是皮猴子出身,膽量自然比尋常小孩大,許弘又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灌輸她,與人遭遇,不可逞強,不可示弱,不可恐懼,不可驚慌,越是害怕,越是不可顯露出來,兩軍對壘,最緊要是氣勢,兩方對持,道理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