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時光的河流,男人大睜著眼,遙望黑沉沉的夜空,“皮外之苦,怎比得上秦王憂心之痛?朕一生之中,隻遇到過這麼一個女人,憐惜朕的苦痛。”
武珝低低道:“聖上站得太高,奴婢不敢。。。。”卻又不服,“但要論奴婢關愛聖上的心意,卻未必會輸給長孫皇後。”
太宗皇帝笑道:“朕知道,你對朕的心意,朕很明白,所以朕才會挑了你做侍筆,”他輕巧的笑,“事實上,朕時常都在想,你若是名男子,朕甚至會考慮讓你入朝為官呢。”
武珝酸楚的笑,“聖上,奴婢不想做官,奴婢甚至不想做侍筆,”她卑微的俯在太宗皇帝腳邊,淚水沒來由的滾落,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表白心機,“做官有什麼好的,奴婢要的是別樣。。。。”
太宗皇帝笑出來,不期然的又想起長孫氏,“你這一點倒真是像長孫氏呢,從前朕有什麼難決之事,總喜歡說給她聽,詢問她意見,每次她都避而不答,自言母雞打鳴,是家門不幸,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可以幹涉國家大事。”
武珝終於忍不住哭出來,隱忍了很多年的委屈一夕之間如潮水般洶湧而至,“聖上既然覺著奴婢和長孫皇後何其相似,那又為何,為何。。。。”
十四歲那年入宮,首次覲見太宗皇帝即獲寵幸,他明明是萬分中意自己的,連著數月召見,一時後宮風頭無二,可是突然又風雲變色,他一聲不響的將自己從甘露殿送回掖庭,從此竟再不曾召見過,以至於此後的無數個夜裏她不止一次的懷疑,那數個月的恩寵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華美虛夢。
太宗皇帝溫言道:“你想問朕當年為何冷落你?”
武珝淚光盈盈,低泣道:“懇求聖上明言。”
太宗皇帝出了會神,“你說呢?”
武珝遲疑了陣,小心問道:“是因為太史令裏淳風大人那句女王伐天的謠言?”
太宗皇帝有些吃驚,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袖子裏的奏折,“你知道什麼?”
武珝抬起頭,定定的說道:“奴婢幽閉掖庭的時候,隱約聽人提到,說李淳風大人向聖上進言,宮中有女主武王,三代之後將伐李唐天下,聖上雖然天縱神聖,遇到這種關於江山社稷的大事,自然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於是宮中所有武姓宮人處死的處死,幽閉的幽閉,奴婢沒有遭到處死,已經是聖上莫大的恩典。”
太宗皇帝沉吟了陣,反問武珝道:“你可相信?”
武珝搖頭,大著膽子說道:“奴婢不信。”
“為什麼?”
武珝深吸口氣,坦然說道:“恕奴婢直言,聖上何等鐵血之人,當年玄武驚變,隱太子和巢王,連同隱太子五千近身護衛,俱是天朝精銳,聖上可曾手下留情?變亂之後對高祖皇帝的逼宮和軟禁,聖上可曾有過憐憫?父兄尚且可屠,何況是區區的宮人,因此如果當初您當真是相信了李大人的預言,那麼宮中所有武姓宮人,必然無一幸免都會身死,又怎麼會殺的殺,留的留?”
一番話直白尖刻,太宗皇帝聽得又是吃驚又是震怒,一把抄起桌上朱筆,扔在武珝臉上,血紅的筆墨濺落在她白色紗衣衣上,宛如雪地的梅花朵朵,“大膽!”
武珝見他氣得麵色如雪,長眉下的鳳目怒意蒸騰,也不禁有些害怕,慌忙叩頭,“奴婢知錯。”
太宗皇帝胸口起伏不定,當真是氣到了極處,他從不自欺,深知自己有生之年不管開創如何的驚世偉業,玄武驚變的殺兄之舉始終都是一生的汙點,百年之後的功過評述,他逃不過史官的筆伐,但他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一字字自齒縫擠出,“你有什麼資格評論朕的是非?”
武珝心下冰涼,抬頭望著太宗皇帝,看這情勢,今天怕是沒有活路的了,不由慘淡的笑,“聖上要殺奴婢了麼?”
那笑容帶著淚光,映著燭火,落在太宗皇帝眼裏,他登時呆住,顫聲喚了一句,“媚娘。。。。”
想起當年為什麼會寵幸她了。
那時她才隻十四歲,太監背了她到甘露殿侍寢,嬌嫩如花的身軀,因為不耐疼痛,當場哭出聲,淚水如斷線珠子般滑過她梨花一般的臉,讓他失了魂。
他向甚粗暴,從前侍寢的少女,也有不少疼痛難忍的,可是都拚命忍耐,木偶般臉上裝出笑容,宛如具女體屍身,讓他興味索然,隻有跟前這少女不遮不掩,哭得那樣真切,他用指尖點了她臉頰上晶瑩的淚水,放到嘴邊嚐了嚐,依稀想起年少時候與長孫氏在一處的情景,那時節,她也是這般哀哀的低泣,流出的淚水也是這般味道。。。。
那一夜過得暢快非常,盛年的男人對這具十四歲年輕少女充滿彈性的嬌美身軀愛不釋手,就好像是上了癮頭,此後的很長時間都不能克製,白天黑夜的想著她,恨不得整天纏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