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成都大院生活舊趣(2 / 3)

回憶起當年的情形,我總問小姨你一個大美女怎麼就會嫁給姨父這種土老坎,小姨說你難道不知道六十年代的擇偶標準嗎?當年流行:“成分是工人,收入支出能平衡,房子兩大間,糧票三十二斤半。”小姨出身不好,能夠嫁給姨父也算是找到了保護傘,幾十年後才發覺姨父並不能保護小姨,反倒是她最大的拖累。當年姨父在我們大院裏放電影,這是很港的職業。姨父走到任何地方都有人熱情地同他打招呼,特別是我們這些半截子幺爸兒,對看電影的積極性很高,所以對放電影的姨父特別尊敬。姨父常用帶鬥的摩托車把我載著,我懷裏抱著跑片跑來的電影拷貝,在成都大街小巷飛叉叉地穿過,見著我的人無不嘖嘖連聲,《地雷戰》和《地道戰》我看了不下幾十遍,後來的《劉三姐》我也看得可以倒背如流,而我的那些同學隻能去人民電影院連夜排隊買票。當年實行看內部電影,什麼《三本五十六》和《攻克柏林》,我的同學連聽都沒有聽過,我都看得不愛看了。後來姨父下地方去了電影公司,見了我仍然隻會請我去看電影,但我早已多年不進電影院,這是後話。

七十年代後期,成都美女們開始武裝自己,但也僅是把小腳腳褲腿改成喇叭褲,又改成蘿卜褲,改來改去,隻改一個褲腿也被視為奇裝異服和資產階級自由化傾向。七十年代在美女中間流行一段擇偶順口溜,可以看出改革開放前夕經濟是多麼落後,人們的追求又是多麼的落伍:“一表人才,二老雙亡,三轉一響,四季衣裳,五官周正,六親不認,七十塊以上,八麵玲瓏,煙酒不沾,十分聽話。”

我們院壩裏的趙美女就是比著這個標準去耍朋友的。當時我們家住在現在珠峰賓館的舊址上,這裏曾是鄧錫侯的公館,剛解放時部隊購得這處宅院,這裏後來便成了部隊的一處招待所。在我們這個部隊大院裏盛產美女,可能是因為父母親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為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所以我們這些革命後代大多長得很靚很帥,加上營養得比居民好,發育得很成熟。但美女們打扮得很艱苦,趙美女就是用鐵絲燒紅了燙鬈鬈頭,鐵絲壓在頭發上會發出“噝”的一陣響聲,並傳出一股焦糊味兒,這不像是在美發,很像是遭受酷刑。有時候不小心還可能燙到頭皮,趙美女就遭受過這種待遇,發出雞被抹脖子時的那種尖叫,其狀很慘,但為了美也隻能如此。當年用燒紅的鐵絲幫趙美女燙頭發的就是我,目的是想得到一聽軍用的午餐肉罐頭。當年同趙美女走得如此之近也僅僅隻想混一個罐頭吃一吃,並沒有產生過任何歹意。

記得有一次我掙罐頭心切,那是一個大號的紅燒肉罐頭,就放在趙美女家的鍋台上,我饞得流清口水,心急火燎的,就把燒紅的鐵絲燙在了趙美女的軍裝上,她身上頓時冒出一股青煙,還躥出了火苗子,危急之下趙美女還算清醒,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把火苗壓熄,至今想起來還有些後怕。那年月能夠擁有一件女式的軍裝是很不容易的,何況趙美女的軍裝還是嶄新的,她平常舍不得穿。為這事趙美女哭紅了眼睛,紅燒肉罐頭我也沒有吃成,但我隻能自認倒黴,誰叫我犯了那麼大的一個錯誤。

從此以後趙美女再沒有找過我幫她燙鬈發,自然那些罐頭我也不再有份,以至於到了今天我仍然饞紅燒肉罐頭,正是因為當年沒有把罐頭吃到嘴落下的毛病。前兩天我還在春熙路上碰見了趙美女,一臉的皺紋,頭發已經花白,但仍然很彎曲,不知道是不是當年我用燒紅的鐵絲給她燙得太狠落下的印跡。

她那個男朋友為了同她耍朋友還有過一段苦肉計經曆。因為她家離體育場近,就時興去那裏兜風。一次趙美女被兩個操哥堵住,死皮賴臉要“扇盒盒”(耍朋友),趙美女嚇得臉都白了,這時她後來的男友便站出來保護她,結果被操哥煸成了四季豆,要不是治安聯防的趕來後果不堪設想。趙美女因此歸依了她的男友,多年以後在一次吵架中,才從已升任她老公的嘴裏得知這是一出苦肉計,那兩個操哥全是她老公的兄弟夥,可惜一代大美女已被兩個娃娃牽著衣袖叫媽媽了。

回想起來我們大院裏的美女們的婚姻個個都不完美,前不久大院裏的男男女女有過一次大聚會,一個個牽兒帶女,一說誰當年是大美女或小帥哥就令人忍俊不禁,歲月不饒人,再美的人一臉榆樹皮走出來也不可能有光彩。美女們一多半都離了婚,成為獨居老美女,共同的愛好是練瑜伽,難怪如今街上的瑜伽館那麼多,是因為有巨大的消費市場。

八十年代情況大變,當時流行的擇偶順口溜已變成:“八大件,三套間,存款不少於一萬元。有文憑,坐機關,父母至少是大官。經常出差四處轉,外貿部門有內線。看報可以看‘內參’,看病都進軍醫院。坐小車,玩電話,屋裏還有大彩電。”從這段順口溜中就不難發現當時經濟狀況的改變對人們欲望的衝擊。記得當年我是最早擁有一件的確良襯衫的人之一,一穿出來在學校或院壩裏都很是拉風。我總是把它整整齊齊地疊放在衣櫃裏,要有重大活動才肯穿出來洋盤。我們隔壁的李幺妹就打過我這件的確良襯衫的主意。李幺妹年方二八,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齡,特別愛打扮,但父母從不給她買新衣服,隻能撿她姐姐的舊衣服穿。有一天她怯生生地對我說能不能把我的那件“寶衣”借她穿一穿,她想去學校報名參加詩朗誦,有了這件“寶衣”她肯定能被選中。我當即就回絕了她,理由是那是一件男裝,不適合小姑娘穿。其實我就根本沒有把她打上眼,一個小不點兒,也敢來打我的的確良襯衫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