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兵營第一日(2 / 3)

車終於開動了,行駛在北京城的街道上,車裏的新兵因為頭一次見識到這座巨大城市的喧囂與繁華而興奮起來。他們大多是頭一次出遠門,一邊瞧著車外,一邊嘰嘰喳喳地低聲交談著。

崔成曾經在北京待過一年,對北京的熱鬧並不感到新奇。他看到一旁的朱光明此時正抱著雙臂,一副淡然的樣子,顯得十分特別。他忍不住小聲問道,你哪裏來的?朱光明瞅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浙江諸暨。接著臉上就掛起了“請勿打擾”的牌子,再也不屑與他多說一句了。崔成心裏又惱火起來,牛什麼牛,老子也算是三河鎮的名人,在北京還做過生意呢,什麼沒見識過?不過朱光明說的那個地方他還真是頭一次聽說,難道那裏出來的人都這副德行?

到達兵營後,崔成被分進了新訓大隊三排七班。崔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朱光明竟然和他分在同一個班,而且還睡在他的上鋪,看來這個陰陽怪氣的人他是躲不掉了。

大隊安排得很周到,放下行李,他們便被帶進食堂,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雞蛋麵。在這裏,崔成認識了班裏的其他幾位新戰士。

在這一幫新兵中,一個叫牛帥的四川兵最為突出。他一邊呼啦啦地吃麵,一邊眉飛色舞地大談四川的擔擔麵、肥腸麵、豬手麵,濃重的地方口音裏夾雜著大量的形容詞和感歎詞,好像他對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驚奇之感。牛帥以前做過兩年廚師,對食物總是一副頗有心得的樣子。與人交談時,他那一雙突出的大眼睛會真誠地盯著你,讓你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誇張的話都有根有據。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會被他說得興致盎然。這樣的人,往往會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成為人群的中心。

在牛帥身邊坐著的那個新兵叫李英俊,一臉憨厚而天真的笑。人相當靦腆,對什麼都感到新奇,一看就知道是剛出校門,沒見過什麼大場麵。

與他們相比,朱光明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崔成發現,他拿起碗筷的時候皺起了眉頭,猶豫了好一會兒,仿佛上麵滿是細菌,難以下咽似的。看著同伴們在那裏狼吞虎咽著,朱光明最後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一樣,硬著頭皮胡亂地吃了幾口,便匆匆作罷了。

牛帥的興致一直沒減,他一邊端著飯碗,一邊眉飛色舞地說道,你們聽說沒有,咱們的遲班長是專門從國旗班抽調過來的,他可是大隊去年的訓練標兵。有這樣的班長,我們好福氣啊,說明我們大家都是種子選手哦!

其實大家對遲班長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他的臉總是陰沉著,看起來凶巴巴的,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在心裏,雖然剛見到新兵時也是一臉客氣,不過好像很勉強,似乎熱情並不高。

遲班長的兩眉之間有一道很深的豎紋,這樣一來,就更顯出了他的威嚴。他的身體裏好像積聚著憤怒的能量,隨時都會爆發,一個唾沫星子就能把人砸一個跟頭。新兵們暗暗思量著,不管誰攤上這樣的班長,今後的日子恐怕都不好過。

從食堂回到班裏之後,遲班長給班裏的新兵開了一個簡短的班會,班會的內容主要是自我介紹相互認識一下。牛帥第一個站起身來,帶著濃厚的口音笑嘻嘻地說,報告班長,我家是四川樂山的,那座大佛大家都曉得的。除了父母,我還有一個弟弟,都在家裏幹農活。我中學沒畢業,就出去當廚師了,我是有中級廚師證的。來之前我就想,如果萬一上不了方隊,我還可以給國旗班做飯哩,能當個夥食兵也不錯。要說我的理想嘛,就是能在北京開一家火鍋店,以後隻要是國旗班的人,都可以在那裏免費敞開吃。

這個家夥句句不離吃,天生一個吃貨。看著牛帥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仿佛停一會兒都難,崔成心想,要是按照國旗手的標準,那雙眼睛也夠他練一陣子的。遲班長皺皺眉說,好啊,看來國旗班改善夥食有指望了。從他的語氣裏能聽出來,他對牛帥的油腔滑調並不太買賬。

輪到李英俊的時候,隻見他人還沒站起來,一雙手就止不住地抖了起來,臉憋得通紅,話說起來斷斷續續的。遲班長見他那麼緊張,笑了笑,忙又招呼道,坐著說,別著急。

看來遲班長對這個新兵抱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李英俊看起來很陽光,就是有點兒柔弱,像個女孩子,笑的時候一臉燦爛,就像田裏的莊稼漢一樣幹淨純樸,隻是稚氣青澀了一點。他的家庭背景和他的人一樣簡單,父母都在家裏務農,家境貧寒,兩個姐姐也都在農村嫁了人。他有一次偶然在電視上看了天安門的升旗儀式,從此就像著了魔似的,抱定了要當一名國旗手的想法,沒想到還真被選進新訓大隊來了。

還有一個給崔成留下深刻印象的新兵叫段世傑,家在河北廊坊,人長得白白淨淨,說話慢條斯理,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上去很有些城府。段世傑的父親曾經也是一名軍人,退伍後做了一名普通的公務員,母親是一家事業單位的會計。他以前曾在體校搞過田徑,縣裏跨欄的紀錄就是他創造的,至今還沒有被打破呢。從表麵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還有這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後來他考上了大學,讀了一年後,又覺得沒有興趣,恰恰這時得到了招收國旗兵的消息,就斷然放棄了學業,報名參了軍。

說起來,這次招兵他差點兒就被特訓大隊挑走了,還是丁銳大隊長發現了他,硬是把他搶了過來。遲班長聽完了他的介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便淡淡地說道,你該減減肥了,體重有點兒超標。一句話搞得段世傑訕訕的。

朱光明身上的冷,班上每個人一開始都感覺到了。牛帥說,從朱光明身邊經過就覺得溫度要降低幾攝氏度似的。牛帥管他叫“朱公子”。朱光明三言兩語就把自己介紹完了,父母是做生意的,他是家裏的獨生子,高中沒有畢業。要當國旗手是他自己的主意,其實家裏都不同意,最後還是他的爺爺一錘定音幫了他。

遲班長聽朱光明說完,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你還是在英國上的高中?

朱光明聽了這話,好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說道,是英國的陶頓中學,但是沒畢業。

全班的人聽了他的話後都大吃一驚,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送他到英國去讀書?他又怎麼會想起到部隊裏來吃苦?大家覺得朱光明身上隱藏著一個又一個謎,而他卻像打定了主意一樣,堅決不肯多說一句。

剩下幾個兵沒給崔成留下什麼特別的印象,而他也覺得自己的經曆再普通不過了。他是最後一個起身介紹的。他十分平淡地介紹了自己,並有意隱瞞了自己跟親戚在北京做了一年生意的事情,以及當年因為打架退學的事情。崔成知道,當國旗手,身上最好一點兒汙點也沒有。但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

你為什麼想當國旗手?遲班長問他。

崔成想了想,老老實實地答道,我陪村裏的一個同學去縣武裝部,同學要去參軍,但當時我並沒有打算當兵,沒想到被招兵的幹部相中了,便和父親商量了一下就馬上決定了。國旗兵,我連做夢都不敢想啊。我當兵完全就是一次意外。

還記得那天在縣武裝部的時候,崔成被北京武警支隊的招兵幹部說得心動了,便給父親打電話,他當時還想著,父親準會大發雷霆,罵他想一出是一出。沒想到的是,父親聽到這事兒沒兩秒鍾,就果斷表態,這事還想個屁,堅決去,我完全支持,馬上報名!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