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深夜,日軍登陸艦船像海怪一樣悄悄抵達杭州灣外海預定地點。
柳川沒叫部隊摸黑登陸,而是下達了轉天淩晨登陸的命令。在隨後的幾個小時裏,與其說日軍士兵在作最後的登陸準備,不如說大多數人都在發呆。望著黑黑的海岸線,他們除了興奮外,更多的是緊張和忐忑。按他們在船上的設想,登陸戰將是一番血戰(當登陸開始後,他們卻發現:實戰比演習更輕鬆)。
秋天的杭州灣靜悄悄的。沒人知道轉天清晨登陸時的情景。視野止處,是北岸金山衛。這處海防重鎮,建於明朝。在當年,就是為了防禦倭寇。
一夜無話。
1937年11月5日淩晨,日本海軍航空兵的轟炸機用500公斤的炸彈對金山衛一線中國守軍的灘頭陣地進行了猛烈轟炸;同時,艦炮齊擊,瀉到海岸線。
柳川一聲令下,第18師團和第6師團分別從金山衛東西兩個方向強行登陸。在下船的前一刻,柳川的訓話是:一旦登陸,山川草木,皆是敵人!
日軍陸續登陸後,柳川分兵兩路:第6師團主力和國崎支隊攻向30公裏外的重鎮鬆江,跟蘇州河沿岸的日軍合圍中國軍隊;第18師團、第114師團向嘉興推進,去切斷滬杭鐵路和滬杭公路。柳川第10軍的突然出現,使蘇州河南岸的中國軍隊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日軍登陸之日,蔣介石跟顧祝同通了二十多個電話。
張發奎的右翼軍警備的地區就是浦東和杭州灣北岸,但由於前兩撥日本援軍都是直接從上海那邊登陸的,所以打著打著中國這邊就把杭州灣忽略了,認為如果日本繼續增兵仍會選擇上海方向,即使不是上海方向,也應該是長江沿岸(陳誠認為日本人新的登陸地點應該是太倉,後來第16師團果然是在太倉境內的白茆口登陸的)。其實,日軍在杭州灣登陸前,上海警備司令部參謀科長鍾桓就得到情報,說黃浦江裏的很多日軍小火輪悄悄駛出吳淞口,“但去向不明”。這個情報上報後被忽視了。而這些小火輪正是接應日軍登陸部隊的。
警備浦東和杭州灣北岸的部隊,本來有張發奎第8集團軍的4個師和1個旅,但上海戰陷入膠著後,就陸續把守在這兒的部隊派到了上海,當柳川帶軍登陸時,浦東兵力是很薄弱的,至於杭州灣北岸金山衛一線,僅有第62師的2個連、炮兵第2旅的1個連和一些地方保安隊。
日軍登陸後,中國這邊急忙把鍾鬆第61師調過去阻擊日軍強渡黃浦江。這時再不從上海撤,中國的幾十萬軍隊必定被日軍圍殲。蔣介石也自然明白。他下了一個令,但這個命令不是叫軍隊全線撤退,而是叫部隊去堵重鎮鬆江。鬆江該不該去堵,應該去。但上佳之策是:第一個命令堵鬆江,第二個命令叫中國軍隊全線撤退,因為這樣堵鬆江的意義才能最大地顯現出來。
蔣介石沒有立即下第二個命令。很難說他忘記了布魯塞爾那個會。此時他已把兩個外交奇才顧維鈞和郭泰祺派了過去,希望爭取到國際對中國的支援和對日本的製裁。但從幾天後的情況看,這個希望完全落空,甚至可以這樣說:這個會開比不開的效果還要糟糕!如果不開的話,日本至少還不太確定歐美列強對日本出兵中國的態度,但開完後歐美為了自身利益而完全綏靖日本,使日本更加有恃無恐。
軍事有時候會折在政治上,而且那時的政治,是虛幻得比月球還遠的政治。
蔣介石把電話打到上海前敵總指揮陳誠那裏,陳誠又打到張發奎那裏,後者拿著花名冊一翻,這時能調過去增援鬆江的隻有右翼軍總預備隊吳克仁(保定陸軍軍官學校5期,黑龍江寧安人)第67軍了。這個軍原來是東北軍一部,剛從河南風塵仆仆地調過來。張發奎為了表示重視,叫自己的副手黃琪翔(保定陸軍軍官學校6期,廣東梅縣人)親自到鬆江組織布防。
11月5日夜,黃琪翔和吳克仁帶人趕到鬆江,會合那裏的守軍(郭汝棟第43軍殘部)和保安隊開會,提出鬆江至少守三天,為隨後上海軍隊的撤退贏得時間。
三天?
到11月8日夜城陷,真的頂了三天,代價是吳克仁軍長、所轄師參謀長鄧玉琢、兩個旅長朱之榮和劉啟文,以及大批士兵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