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家長(3 / 3)

她頓時不樂意地皺了眉,就差把自己筷子扔進他碗裏。

家裏雇了鍾點工,拖地、洗衣服、擦灰還有收拾貓窩狗窩的活,都有阿姨,哪裏用得著他動手。也就剩下洗碗了。有時候他太忙,碗也是她洗的。或者幹脆攢著,也留給了阿姨。他分明就是偷奸耍滑,不願意動彈。憑什麼啊,都朝九晚五地上班,就一定得她煮飯給他吃?

“我錯了我錯了。”眼見著她越來越不滿,他急忙舉手投降,“歡歡,我是真不愛做飯!”

她冷哼一聲:“你在美國不是天天下廚嗎?”

“那你是不知唐逸珅……就FN那麵癱老板,你不知道他做的東西毒性有多大!經他手出來的東西,隻有三明治能吃!我那時候是和家裏對抗逃到國外的,生活費有限,不能天天吃外麵的。後來有了錢我就發誓,這輩子除非是為了我最心愛的女人,否則我死都不再做一頓飯!”

“嘁!”她白了他一眼,那一頓飯卻吃得心裏格外甜。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時歡忍不住笑了出來,笑過後又有說不出的酸澀惆悵。

他一貫會將情話說得動聽又不著痕跡。隻是這情話,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隻說給她聽。

“吃飯了!”他的聲音從餐廳裏傳來。

“哦!”她嘶啞著嗓子應聲,慢吞吞地起身走了過去。

喬永誠煮了白米粥,又做了幾樣清淡的菜。

也不知道是她感冒舌苔厚,還是心情不佳。這頓飯吃起來,總覺得味道寡淡至極,十分難咽。她強撐著吃了大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喬永誠也沒讓她都吃完,隻伸手拿過她的碗,將剩下的都撥進自己碗裏,一起解決掉。

飯後,他將她趕回樓上休息,然後將廚房收拾幹淨,又衝了澡換身衣服去書房裏忙活了一陣,才回臥室。

時歡昏昏沉沉的,腦袋裏一片糨糊,可沾上枕頭卻又睡意全無。她一直以一個姿勢躺著,壓得小半邊身子有些發麻了,也不願意動彈。

喬永誠打開房門後見床上的人窩成一團一動不動,還以為她已經睡著了。結果他掀開被子才發現時歡竟然睜著眼睛。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光亮,大概是生病的緣故,比平時多了幾分迷蒙的水潤。

他笑著掐了掐她的鼻尖:“還以為你已經睡了。”說完低下頭就要吻她。

就在兩人唇齒相碰的前一秒,時歡一個偏頭,躲開了。不曾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喬永誠身體一僵,不由得愣住。

時歡往後縮了縮,用被子擋住大半張臉,叫人看不清表情:“感冒了,傳染。”原本就有些嘶啞的聲音又隔了厚厚的被子傳出來,失真得厲害。

聞言,喬永誠笑了出來:“我不怕。”然後卻也沒有強求。

他在她身邊躺下,伸手關掉了燈。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還不等他有所動作,一旁的人已經像毛毛蟲一樣拱進他的懷裏,頭枕著他的胸膛,一條胳膊搭在他的腰間。

喬永誠稍微動了動,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她更舒服些。

靜謐的黑暗中,他不自覺地去辨認她的呼吸。

喬永誠總覺得懷中的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摸索著撫上她的額頭,並沒有感覺溫度上升。

他心中愈發感覺奇怪,短暫的猶豫後,還是問了出來:“歡歡,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她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吐出三個字:“沒有啊。”

“真沒有嗎?是不是工作有什麼不順心,還是誰欺負你了?”

“都沒有啊。”還是那個語氣,那個聲音。沒有什麼特別,但就是讓他覺得不太正常。

喬永誠沉默兩秒,忽然換了話題:“昨天你和我媽都幹什麼了?”

時歡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又放鬆下來。她輕輕咳了兩聲:“沒幹什麼,就去喝茶了。”

聽見喝茶,喬永誠笑了出來:“我媽的工夫茶難喝得要命,她有沒有讓你嚐嚐?”

時歡“嗯”了一聲:“的確挺苦的。”

然後,兩個人便同時安靜下來。

喬永誠仍舊滿心狐疑。他直覺時歡應該是遇見了什麼事,但她應該是不想告訴他。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追問下去,便聽見她輕輕開了口:“喬永誠……”

“嗯?”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

他聞言一怔,隨即說不出該無奈還是好笑。這個問題,兩人剛確立關係那會兒,她幾乎天天都要問。而他每次的答案都和在醫院那時候一般無二。後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問了,他乍一清靜下來還有些不適應。結果時隔幾個月,她又提起來了。忽然被殺了個回馬槍,一時間竟讓他有些反應不及。

“別再用那套理由糊弄我了。”不等他回答,時歡便自顧自地分析起來,“是不是因為我和你以前的那些女人不一樣,你覺得很新鮮,所以……哎呀!”話未說完,她下巴上的肉就被人掐了一把。

“誰告你我以前有女人的!”喬永誠咬牙切齒,“不是早說了,你是初戀!”

“我不是那個意思。”時歡揉了揉被掐過的地方,頗有點兒委屈,“我是說你以前遇見或者接觸過的異性。”

“我沒注意過以前遇見或者接觸過的異性是什麼樣兒!”喬永誠仍舊沒有好氣,“我閑得沒事兒注意不相幹的人做什麼。”

“哦!”時歡應了一聲,把話題又繞了回去,“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你們女人是不是都像你這麼執著啊!”喬永誠長歎一聲,然後緩緩說道,“時歡,我是真的認為喜歡這種事情,不是用語言能夠表達清楚的。如果你非要問個理由的話,那就是隻要你在身邊,哪怕隻是安安靜靜地待著,我都會覺得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無聊。”

時歡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嘟囔道:“所以你喜歡我的原因,就是我長得很解悶兒。”

喬永誠徹底無語:“你非要這麼認為,也不是不可以。”話音未落,他忽然“啪”地摁亮床頭燈。

昏黃柔和的光線並不刺目,亮起那一秒,時歡還是忍不住眯了下眼。

適應好光線,剛一重新睜眼,她便正好和一道幽深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喬永誠表情認真而嚴肅,目光一眨不眨地定格在她的臉上。

“幹嗎這麼看著我?”她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時歡……”他捏住她的下巴,強硬地迫使她和自己對視,“你告訴我,你到底遇見什麼事了?”

她的目光閃了閃:“沒有啊。”

喬永誠薄唇微抿,片刻沉默後突然問道:“我媽昨天和你說什麼了?”

時歡心裏一突,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然而話到嘴邊,又換成了另外一句:“我……我白天夢見我爸爸,心裏有點兒難受。”

喬永誠似乎不太相信,盯著她又審視了幾秒才露出一個淺笑,拍了拍她的頭頂:“以後有我陪著你。”說著,他伸手把燈關掉,然後翻身將她整個人摟緊在懷裏,“乖,睡吧。”

時歡這一宿睡眠質量差到了極點。她昏昏沉沉的,特別累。想醒來,卻又睜不開眼。不過倒是沒有影響感冒病愈。

第二天起床後她精神好了許多,除了喉嚨稍微還有點兒不適之外,其他症狀基本都消失不見了。

吃完早飯準備上班,她卻被喬永誠攔了下來。他固執地讓她再休息一天,並且擅自做主給她領導打電話又請了一天的假。

那邊接電話的是他們所指導員,給假給得相當痛快,並且還殷切地關照了幾句。

時歡在這邊卻整顆心都不太踏實。她越來越覺得自己這工作要保不住。

領導殷切,不是真的關心她,是看了喬永誠的麵子。

雖然明麵上沒人說出來,但她隱約能感覺到一些微妙的變化。打從她和喬永誠確定戀愛關係後,不少人明裏暗裏地都對她表現出關照結交的意思。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覺得不靠譜。如果將來某天她和喬永誠分開了,這些曾經的關照十有八九都會成為一種詬病。

飯碗是自己端的,不能靠別人幫著捧。萬一哪天那人鬆手了,搞不好一個人就很難自食其力了。

喬永誠自然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他公司裏還有一堆事情等著處理,囑咐了兩句讓她好好休息,便匆匆地離開了。

偌大的房子,瞬間隻剩下她還有兩隻動物。空曠得讓人有些難受。

時歡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兒,換下穿好的警服,回了臥室。

其實她寧願去所裏上班,有點兒事情做能分散些注意力,不然剩她獨自一人,就忍不住心裏難過。

可接下來兩天是周六周日,不需要去上班。喬永誠忙得早出晚歸,不見人影,依舊隻剩她獨守空房,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

隻不過在家裏糾結了整整三天,時歡也沒能將她和喬永誠兩人的未來理出個頭緒。

王慧芝那天和她說的不算太多,自始至終也都態度平和,並不強硬。但時歡心裏再清楚不過,對於自己和喬永誠的事情,在她那裏沒有回旋的餘地。無論怎麼努力都是一樣。

因為出身決定了一切。因為她爸爸背了個詐騙的罪名,至死都沒洗脫。因為她身體裏流著詐騙犯的血,有著劣質的基因,不僅會辱沒了喬家的門庭,還會汙染了她兒子純正的血脈。

這幾天,她曾經無數次想把話攤開了對喬永誠說。她想讓喬永誠選擇,繼續在一起,還是痛快地分道揚鑣,從此天涯陌路。然而每次醞釀好了,卻又一瞬間泄氣。

她不敢,也不舍。她怕他的選擇是後者。

盡管那天在她父母的墳前,他是那樣信誓旦旦,不介意她的一切。但她仍舊膽怯。原來這份感情,她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已如此在乎,在乎到完全超出她的想象。所以她怕失去,哪怕隻是短暫的太平,她也想盡量粉飾下去。拖得一天,便賺到一天。

可其實她更怕他的承諾是真的,怕他選擇站在自己這邊。因為她不知道這份堅持能持續多久。那畢竟是他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血濃於水。隻怕到頭來,兩敗俱傷,淒涼慘淡。

是不是還有第三條路可以走?如果有的話,誰能告訴她那條路在哪裏?

還是她和喬永誠的相遇原本就是個錯誤,注定了……不能圓滿。

打斷時歡思緒的,是不斷響起的手機鈴聲。

第一次響起時,她像是失聰般沒有聽見。第二次響起時,歡快的旋律唱了許久,她才終於有了反應,慌忙起身去接電話。

她坐得太久腿有些發麻,起身時撞到了膝蓋,疼得她蹲在地上不斷吸氣。

音樂持續了一小段後,手機再次回歸平靜。

時歡也不著急了,蹲在地上等疼痛過去才站起身,慢吞吞地去櫃子上拿了手機。

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個她沒有半點兒印象的陌生號,兩次都是這個號碼打來的。時歡不由得一陣奇怪,嘟囔了一句“什麼人啊”,正猶豫著要不要回撥過去時,鈴聲又響了起來,還是那個號碼。

她摁下通話鍵,剛把手機放到耳邊“喂”了聲,聽筒裏便響起一聲輕笑。

“時警官。”對方的語氣十分熟稔,聲音也有些熟悉。可她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那邊的人主動自我介紹:“是我,喬嘉良。”

“喬總?!”時歡一陣驚訝,“你怎麼……”

“怎麼會有你的手機號碼是嗎?”喬嘉良笑著接下她的話,卻並沒有解惑,“時警官,我現在就在你住的地方附近。方便下來見一麵嗎?”

“呃……”時歡怔了怔,“你……你有什麼事嗎?”

“我一個朋友想給孩子上戶籍,有些相關的事情想谘詢你一下。”

時歡蹙了蹙眉,心裏越發奇怪。喬嘉良可是N城商界後起新秀,他的朋友也肯定是個人物。有事也輪不到找她啊!

“那個……”她猶豫著,“既然是和我工作有關的事,可以明天去所裏找我。”

“也行。”喬嘉良笑了一聲,“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我覺得你也許現在就想知道。”

他漫不經心的語氣,讓她沒來由地眼皮一跳。然後還不等她說些什麼,對方已經開口:“時歡,上次在省城,你不是問我怎麼認識你父親嗎?”

時歡隻覺得心髒一緊,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你……”

對方沒有給她機會繼續說下去:“路口的藍夢咖啡館。我等你,不見不散。”

下一秒,聽筒裏一片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