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現在,他終於被父親帶著來見母親了。
這時候,車門打開,陸緒章下車了。
他今天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呢子大衣,搭配著圍巾,整個人頎長肅穆,有種一絲不苟的嚴瑾感。
他一下車,空氣好像瞬間安靜了幾分,陸亭笈滿臉提防,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孟硯青。
孟硯青感覺到了,她安撫地握了握兒子的手。
陸緒章邁步走過來,視線不著痕跡地劃過這母子相握的雙手,之後才道:"走吧,我訂了包廂。"
陸亭笈抿唇,顯然不太情願。
陸緒章掃了一眼兒子:"亭笈,你如果沒什麼胃口的,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陸亭笈一聽,便拉著孟硯青的手:"確實沒胃口,母親,那我們走。"
孟硯青拉著他的手哄道:"我餓了,我也想讓你陪我一起吃飯,可以嗎?"
陸亭笈猶豫了下,不甘心地陸緒章,陸緒章麵無表情。
陸亭笈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一家人來到仿膳門前,大家拾階而上,三個人都不說話。
顯然陸緒章是這裏的熟客,服務員見到他後,便殷勤地招呼他過去一處包廂,三口人去了包廂坐定。
陸緒章向孟硯青。
視線在幾秒的停頓後,他才開口道:"菜我點好了,你要不要?"
孟硯青:"不用了,你既然點了,我就等著吃吧。"
他點的自然都是合她胃口的。
旁邊陸亭笈卻拿過來菜單了,到其中一道"炸響鈴":"母親,這個得蘸著花椒鹽吃,味略有些重,你喜歡嗎?"
孟硯青聽此,笑了陸緒章一眼。
陸緒章抿著唇,臉上不出什麼表情。
陸亭笈疑惑地向陸緒章。
陸緒章淡淡地道:"亭笈,你不喜歡不代表你母親不喜歡。"
陸亭笈:"我就問問而已。"
陸緒章兩手微交握,望著兒子道:"你想太多了,不要總想著可以挑到我的錯處。"
孟硯青握住陸亭笈的手,笑道:"這道菜我一直都很喜歡吃,也好久沒吃到了,等會我們一起嚐嚐,說不定亭笈會喜歡。"
陸亭笈一聽這話,神情微頓,之後視線便向自己父親。
卻見父親臉上依然淡淡的,不過他卻分明捕捉到了一絲--
屬於長輩的、不動聲色的優越感。
他便意識到,有些關於母親的事是父親很熟悉,而自己不知道的。
心裏瞬間泛起挫敗。
他們之間有屬於他們的默契。
一時竟然想起童年的一件小事,他試圖鑽到他們中間睡覺,想摟著母親睡,然而父親卻把他抱起來,哄他。
哄著哄著就把他哄傻了,等他明白過來,他已經躺自己小床上了。
孟硯青出父子倆這微妙的對抗,她笑著和兒子解釋道:"這道菜是把驢肉煮過後,把皮單獨起出來,回鍋炸得酥脆,再蘸著花椒鹽吃,味道非常好,這雖然是下酒菜,不過我一直都喜歡吃。其實關於這道菜,還有個典故。"
說著,她望向陸緒章,道:"緒章,你和亭笈講講吧,這個你最熟了吧。"
她這個提議一出,陸亭笈馬上道:"算了,我也不是太想聽典故。"
陸緒章眼神淡淡的,對此不予理會。
陸亭笈冷笑:"如果不是為了陪著母親,我都懶得過來!"
陸緒章聽此,抬眼向兒子,輕笑了粉撲-兒文=~學)下,道:"這頓飯我買單,是我請你母親吃,你不想吃可以出去,起來,走吧。"
孟硯青萬沒想到,幾句話而已,這父子竟然針鋒相對起來。
她忙安撫地按住兒子的肩膀:"我你父親可能昨晚沒睡好,你他眼睛發紅,帶著黑眼圈,眼角皺紋都出來了,這麼憔悴,肯定精神不好火氣大,他說的話,你別在意。"
她這話一說完,陸緒章的視線瞬間射了過來。
他有這麼糟糕嗎?還眼角皺紋?
他才三十出頭而已,四年前才退的共青團!
陸亭笈聽這話,認真打量了陸緒章好一番,最後鄭重得出一個嚴肅的結論:"想必父親日夜操勞,以至於肝火旺盛,年紀輕輕便現出老態。"
他頷首,很孝順地道:"那我做兒子的,就多容忍幾分吧,畢竟這是我孝敬老人的中華傳統美德。"
這話簡直把陸緒章貶低到了溝裏。
兒子總算氣順了,孟硯青安撫地握著兒子的手,眼睛卻向陸緒章。
陸緒章也在著她。
二十四小時的分別後,再次相見,陸緒章上去若無其事,一切都自然得仿佛他們隻是分開了數日,仿佛那十年生死相隔不存在。
但是目光相接間,孟硯青馬上感覺到了,他那層所謂的平靜如同春日水麵的薄冰,似堅冷,其實一觸便碎。
她感覺到了他的壓抑,急迫,以及一些其它的情緒,全都一覽無餘。
陸緒章陡然移開了視線。
他在躲閃,他不願意這麼直白袒露自己的弱勢和渴望。
孟硯青笑了粉撲-兒文=~學)下:"緒章。"
聲音溫溫柔柔的。
陸亭笈一聽這個,便馬上湊過來,直接道:"母親,你還想吃什麼?"
孟硯青和陸亭笈說著話,不著痕跡地向陸緒章。
視線再次交融,這一次他沒有躲開,就如同曾經的那些年,都很輕鬆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請對兒子溫柔一些。
--他總想找我茬。
他還是個孩子。
--十四歲了
可你昨天還踢他了。
在視線的對決中,陸緒章到底敗下陣來,他悻悻然地別過眼去,沒什麼情緒地道:"孩子還小,不太懂事,隨他吧。"
誰知道陸亭笈一聽這話,馬上道:"我不懂事嗎?"
孟硯青簡直無言以對,按下葫蘆起來瓢,這兩父子能消停消停嗎?
她警告地向陸緒章。
陸緒章別過眼去,刻意沒她。
孟硯青輕捏著手中茶盞,緩慢地開口:"緒章。"
聲音綿軟,卻有種絲質的鎮壓感。
陸緒章神情頓了頓。
他是很吃這一套的。
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用這種語氣喊他名字,她隻要這麼喚他,他永遠都會在她麵前服服帖帖。
那個人本來應該已經不在了,但是現在她就在他身邊,再次這麼喊他名字。
陸緒章緊緊抿著唇,心間泛起久違的顫意。
在片刻的沉默後,他終於道:"我不該這麼說,我應該尊重他。"
孟硯青不說話,就那麼著他,安靜地等著。
房間氣氛有些異樣,陸亭笈也感覺到了,他無聲地父親,母親。
在孟硯青的目光中,陸緒章到底開口道:"亭笈,昨天踢你那一腳,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我保證以後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陸亭笈聽著,也是詫異。
他和父親一直不太對付,兩個人是絕對不會向對方輕易低頭示弱的,對此他已經習慣了。
結果母親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讓父親棄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