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郝佑鳴關掉電機,萎靡不振地對喬芊說:“今天就到這裏。”
“師父困了嗎?可是我還不困哦。”喬芊瞪大充滿血絲的紅兔眼,別提多猙獰了。
“說的就是你。”郝佑鳴脫掉牛仔布的工作服,挽起袖口,拿起一塊木板坐到工作台前。
喬芊見他將《千手》向一旁推了推,故作好奇地湊到他旁邊,看到他正在做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正在木板上勾畫圖形,雖然暫時看不出輪廓,但筆法相當流暢優美。
“師父在用木板作畫嗎?”
“是浮雕。”郝佑鳴在截取木板的時候已經想好構圖,但畫著畫著忽然停下筆,“擺一個反彈琵琶的姿勢。”
“噢,敦煌飛天?”
郝佑鳴打個響指指向她,“一點就通。”
喬芊困得都快找不著北了還飛天咧,她找來一支網球拍,剛要擺造型。
“等一下,把鞋脫了,再在腰上隨便圍塊布冒充長裙。”
喬芊迷迷糊糊地脫掉帆布鞋,找了塊窗簾布係在腰間,再次起範兒。
“等。”郝佑鳴小跑步扛來台式電扇放在地上,擰到最大直吹喬芊。
“好,來。”
強勁風力吹得喬芊睜不開眼,她先將網球拍大頭朝下夾在肩頭,再抬起一腳。窗簾製成的裙擺特兜風,橫看豎看不像仙姿飄飄的天女,更像遇上沙塵暴的麵口袋。
“腿抬高點……哎?沒叫你舉過頭頂,不要鬧情緒。還有臀部,翹高點。”
她雖然自小學舞,但民族舞接觸得不多,何況金雞獨立的姿勢根本站不了多久,所以不到五分鍾便腳尖落地。
“拿出點專業精神行嗎?”
“幾點了還精神,你當我吃興奮劑了啊。”
“你剛才不是特興奮地說不困嗎?莫非我聽錯了?”
喬芊發現在郝佑鳴麵前總能幹出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這冤家!
“乖,隻要你能堅持十分鍾,我肯定能畫完。”他愜意地喝著咖啡,吃著餅幹。
喬芊彎曲一腿,平穩地抬起來,不滿地說:“你請幾個能歌善舞的助手不行嗎?為什麼被迫跳水、鑽棺材、當素描模特兒的人都是我啊!”
“我不會讓外人隨意進出工作室,說明我把你當自己人看。再說我不是也陪你參加COS比賽還拿了第一名嗎,你怎麼不提這個?”郝佑鳴叼著餅幹迅速勾畫。
好吧,他那天確實出資、出道具又出人幫她賺到獎杯。
“師父,你曾說教魔術的時間不多了,究竟是什麼意思?要開始全球巡演了嗎?”
郝佑鳴斂起嘴角,“不,準備放棄魔術。”
喬芊以為他在說笑,因為從種種跡象上看,他對魔術的熱愛近乎癡迷。
“棄藝從商?”
“嗯。”他回答得很幹脆,但語調低沉。
喬芊見他情緒低落又不像說笑,追問道:“白手起家還是家族生意呢?”
郝佑鳴輕聲喟歎:“你讓我安安靜靜地畫完可以嗎?”
雇用小偷盜取《千手》的幕後指使正是他親愛的祖母,祖母顯然早已料到那兩個笨蛋不會輕易得手,無非是在時時刻刻提醒他接手生意、娶妻生子。
喬芊默不作聲,見他一手繪畫,另一手放在《千手》的封皮上摩挲。他的手長得很漂亮,指尖緩慢遊移,動作又柔又輕,仿佛正撫摸著情人的長發,賦予一種性感的錯覺。
“戀物癖,對書比對我好很多。”她趁機挑起討論。
“它可以毫無怨言地陪我一輩子。”
“哦,看來你很喜歡這本書,名著嗎?借我看看。”說著,她自顧自走上前,剛欲伸手,郝佑鳴敏捷地將其放進抽屜,“回去,誰允許你亂動了?我還沒畫完。”
“好小氣!不就是一個本子嘛,為什麼不讓我看?”喬芊伸長胳膊拉動抽屜,見狀,郝佑鳴原地旋轉椅背,順勢用椅背擋死抽屜。而喬芊的半個身子正倚在椅子的扶手上,這一挪動,重心失衡向前傾斜,她立刻抓住郝佑鳴的頭發穩住重心。
郝佑鳴感到發根鈍痛,向後閃躲,導致還沒站穩腳跟的喬芊隨之移動,慌亂之中,她哪有工夫測量距離,唯有緊緊地抱住郝佑鳴的頭部保持平衡。
瞬間,郝佑鳴眼前一片漆黑,臉頰貼在軟軟的肉體上。
喬芊則呈木訥狀一動不動,因為郝佑鳴正摟著她的腰。
停滯數秒,喬芊猛推他的肩膀,卻沒能順利地從他的兩臂間掙脫出去。
她低頭看著他的臉龐,他原本清澈的黑眸逐漸變得混沌。
溫熱的手指穿過T恤邊緣蓋在她的腰際,有意無意地揉捏著柔滑的肌膚。
“鬆、鬆手……”喬芊完全沒弄懂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從何說起。
倏地,郝佑鳴托起她的雙腿站起身,喬芊首先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繼而哇哇大叫。
她的脊背撞上牆邊,仰視從頭頂上方壓下來的郝佑鳴,當唇與唇即將觸碰之際,她快速轉開頭,但沒能徹底躲開,他的吻隨即落在她的耳際,一陣酥麻感猝然之間襲遍全身。她連蹬帶踹,怒聲質問:“剛才還好好的,中邪了?!”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郝佑鳴表述不清那是怎樣一種氣息,並非香水散發出的香氣,而是從身體裏自然發出來的專屬氣味,好比有人鍾愛油漆味,有人喜歡聞汽油味,與香不香毫無關係。
喬芊抬起手背嗅了嗅,自從住進來之後她就沒用過香水,但也沒覺得有“怪”味啊。
郝佑鳴將她的衣領向外拉了拉,臉頰貼上她的肩窩,用鼻尖磨蹭她的皮膚。
喬芊縮緊肩膀躲避,但可以移動的範圍實在太有限,為了避免他做出更肆無忌憚的舉動,她隻得柔聲細語地說:“好、好尷尬,難道師父喜歡聞汗味兒?”
郝佑鳴不予理會,沉浸在臆想的國度裏。這種味道讓他感到既親切又溫暖,仿佛一片舒緩情緒的安眠藥——隻有他自己知道,從不願意無休無止地工作,卻已忘記從哪一年開始正式患上失眠症,縱然硬閉起眼睛想睡覺仍舊無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