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
略顯蒼老的聲線在奚狄耳邊回響著。
“世間無不可為媒之物——”
伴隨著低吟聲，奚狄視線裏天陽市繁華的燈火，漸漸變為朦朧不可辨識的光暈。漆黑如墨的夜色也隨著那聲音一點點暈染開。
“汝乃，觀望一切幸福之人——”
雙眼的刺痛，讓奚狄不由自主地抬手捂住眼睛。即便如此，一些暗紅色的光線卻在眼前揮之不去、彼此糾結，好像是眼瞼上的血管都散發出微光來。
“汝乃，觀望一切苦厄之人——”
黑暗中的手指輕輕觸及他的眉心，幹癟的皮膚讓奚狄有被枯枝戳了一樣的觸感。那眉心的刺疼後，奚狄隻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不由自主地張大眼睛。
眼前，是緋紅色的世界。
天地萬物，都像是籠罩在灰色的薄紗背後。無論是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還是烏雲鬱結的天空，都喪失了它們原本的色彩。之所以世界沒有淪為一片灰白，全是因為在死物的背景上，無數緋紅色的線條彌漫。
那些或深或淺的紅線跨越空間的限製，穿透物質的阻隔，旋轉盤旋，扭曲蜿蜒爬滿天空。每一寸紅線上，都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暈，如同擁有生命力一般，說不出的靈動。
奚狄低頭看自己的手，才發現全身都覆蓋上了一層緋紅的光，在距離皮膚稍遠一些的地方，光芒才凝為成百上千條深淺不一的紅線，四麵八方擴散開。
“歡迎來到‘紅界’。”
黑暗中露出一張消瘦的中年男子的麵孔，他的聲音裏褪去了方才低語時候的沙啞，卻帶上了幾分虛弱的味道。才一張口，一縷鮮紅隨即順著他的唇邊落下。
奚狄偏頭看向他灰白色的形象，那抹血色在蒼白的背景上格外顯眼。
韓月白，這是男人自稱的名字。
姑且不論這個名字是否真實，單憑他一身八、九十年前的粗布大褂，就實在沒辦法把他和他的職業聯係起來。
“我說過了，我是媒人。”韓月白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跡。
奚狄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裏是現實的背麵，因緣的世界。常人是無法看見這裏的，但我剛才將自己的‘傳承’強行打進你的體內，讓你暫時獲得了看見這個世界的能力。”韓月白繼續道，“但是，嚴格來說你還沒有進入‘紅界’，所以現在你的聲音還無法傳達進來。”
他向奚狄笑了一下：“我的時間不多了，長話短說。”
“你所看到的紅線，就是通常人們口中的因緣。它們是由生命的情感構成的道標。拿人類來說，從這裏你能看見全部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當然，也可以幹涉……通過幹涉因緣線來引導男女之間姻緣的媒人，就叫做‘靈媒師’。”
韓月白從腰間抽出一柄極細的軟劍，揮手隨意地斬斷了身旁的數根紅線。斷裂處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聲響。隨著他的動作，街旁一排紅楓葉片上的紅光迅速黯淡了下去。
“有生命的東西，便擁有因緣，在‘紅界’裏表現出深淺不一的紅色。沒有生命的死物，就是灰色。因緣和因緣之間會互相幹擾，就像現實中兩個互不相識的人產生交集一般。”韓月白手指輕撫過手中的軟劍，隨著他的動作，淡淡的紅光從劍刃上滲透出來，泄露出它原本的模樣。“這柄‘塵埃’便是我操縱因緣的‘緣器’，也完全由因緣本身凝結。”
“因緣這東西是極為敏感的。所以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幹涉，當我們進入‘紅界’時，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閉自己身上的因緣。你現在看到的我應該是灰色的，因為我將自己的因緣完全封禁起來。隻有這樣才能在‘紅界’中自由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