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魏峰很順利地套好車,往轅上一蹲,右手揚鞭,“啪!”在空中甩了個炸響,兒騾搖頭擺尾撒歡地大步流星地走著,膠輪車發出“咿呀呀”的歡叫聲和“克啷啷”的彈跳聲。魏峰不由得唱起了欹: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
盼人窮看在眼內,妒在心頭,魏峰第一車麥拉回來,他喊住他說:“你把車交給車老漢!”
“幹啥?”
“揚場!”
盼人窮要魏峰揚場,無疑是對他施行新的刁難。
夏收已進行了半個月,麥場上麥垛林立,場麵上還攤了一大場,七十五馬力的東方紅拖拉機拉著五個石碌碡在場上奔跑,碾過的麥秸在場邊堆成一溜小山。差不多一半勞力已撤回場內,攤、礙、起、堆,未揚的麥子在場間堆了幾大堆。
揚麥是一項既髒又累、技術性又強的活路,沒人愛幹。為了盡快使麥、糠分家,顆粒歸倉,隊裏對揚麥獨獨實行包工。盼人窮想,“哼!我要讓你娃白下苦!”
場長是陳虎的父親“屠戶陳”,低矮胖墩,肥頭大耳,說話甕聲甕氣,一臉凶相。可能盼人窮5授機宜!魏峰一來,他就沉著臉厲聲說:“來!我給你交代一下,揚場是包工,黑地白天沒時間限製,揚六石麥記一個勞動日,下不保底,上不封頂。”他指指場上說:“看,可以單槍匹馬,也可以聯合作戰。就這場上的麥堆,願意揚那堆都行,最後收淨粒,揚不淨可得返工。”
魏峰先在場上轉了一圈,他是第一個被派來揚場的青年人。那些老把式借著清晨刮來的強勁東風,“嚓啦!嚓啦!”不停地把麥子揚上青空,金色的麥粒以藍天為背景,散成扇形閃閃發光,麥糠悠悠然祺向遠方,像一匹黃綢在翻飛。魏峰走到東北角金貴、銀貴兩兄弟的麥堆前說:“金貴哥,讓我入你們的夥吧?”
“唉,嘿嘿!”金貴難為情地笑笑,又看看銀貴說,“我們倆一天拚死拚活都掙不下個全工,加上你個離腿(外行),嘿,嘿嘿!咱要憑工分吃飯喲!”
魏峰麵紅耳赤。他走到長富、誌祥等六人團夥那兒說:“長富哥,要咱嗎?”
“這個嘛!”長富停了鍁,一隻眼圓睜,一隻眼眯縫,瞅了他半天,又朝那五人笑笑說,“我們一會兒開會研究研究,這個嘛,要是在部隊上……”他還沒說完,魏峰早走遠了。
西北角士道老漢在單幹,魏峰還沒走到跟前,士道老漢就主動迎前來拉住他小聲說:“峰娃,不是爺不要你,隊長和你牛上了,搭上你盡吃虧,爺著不過那氣!”
魏峰點點頭,他把木鍁往地上一撂,靠在麥垛上,這幾天練鞭趕車,倒還真有點累了。
他看著那些人揚麥,一足蹬前,一足踩後,掀截前鏟上又往後運,然後斜著撒到空中,第一鍁麥粒剛落下,第二鍁又揚上去。數士道大爺姿勢最優美。節奏勻稱,不急不慌,麥均勻撒開,麥槺被風吹得一光二淨。
風加了勁,長富大喊:“快喲!諸葛亮借東風來了!”於是六把鍁分南北夾擊。此起彼伏,麥粒在空中交織,碰撞,糠塵滾滾,向西飛去,金粒沙沙,麥堆猛長。
金貴銀貴也不示弱,木鍁快節奏接二連三飛起。把個麥場上空搞得烏煙瘴氣,好像天宮在進行一場現代大戰似的。魏峰想,這揚麥也沒什麼了不起,就這麼拋上去,落下來,讓麥、糠分家不就完了。
“哎!峰娃。”屠戶陳喊他,“風這麼好咋還不動手!不要工分事小,耽誤了麥子入倉可是大事!”
魏峰經過一陣觀察,心中有了底,他不慌不忙地爬起來,向靠東北角一堆麥走去。淨了場,選好方向,持鍁揚起來,這活仍是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麥拋上去,散不開,又一團子裹著跌下來。有一鍁使勁太大,扔離了麥堆。有一鍁揚偏了,麥粒全落在麥糠內,等於沒揚。偶爾也有一鍁揚好了使他快慰。他麵前的麥堆在增長,但不是純淨、黃亮、分明的一堆,而是連毛帶惡渣和麥槺連成一片。他不管不顧,東一鍁,西一鍁揚著,忽而南風壓來,糠塵蒙了一頭一身,麥糠愣往脖頸內鑽,使人紮癢難受,他低下頭,用手抹了抹脖頸,又揚起來。
午後,秀梅找他商量晚上開團員會的事,見了發笑說:“老哥,你這是麥堆搬家,不會揚和人家搭夥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