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說:“奶奶雙目失明,大家輪流照顧,淑珍嬸把奶奶接到她家住了幾個月,後來你媽和小峰回來把她老人家接走了。”
秀梅媽煎好了荷包蛋,魏峰勉強吃了幾口,放下碗仰頭長籲短歎。秀梅最僅魏峰的心思,拉他到她屋裏看畢霞的遺物。她把畢霞的畫冊拿給他看,他進學習班後畢霞作了好多畫——“林濤”
“熾熱的太陽”……他凝視一幅名曰“殘冬、落日、野狗”的畫——夕陽西下的時刻,光禿禿的樹枝在狂風中搖曳,枯草被吹得匍匐在地,一隻野狗蹲在堰堤上對著太陽狂吠……
下邊寫著四句詩:“殘冬不摧人自歸,齜牙咧嘴知向誰?吞人不留半寸骨,蒼天不憐斷腸人!”字不像是畢霞的,倒像是秀梅的。秀梅見他疑惑地看她,不好意思地說:“那天翻閱那畫,觸景生情,想想咱們的悲慘逭遇,腦子裏不知怎麼就冒出了那幾句詩,我就把它寫在畫上了。”
魏峰驚異地說:“秀梅,你的詩合著大家的心啊!”魏峰說著又翻過一頁,剛好是畢霞的謝世遺作“孤雁行”一看著那淒慘零落的景象,他好傢看見了畢霞孤零零悲傷地走向死亡的情景,心不禁顫栗起來。吟唱道:“追尋的是冬天7尋覓的是草根……”唱到最後,他悲痛欲絕,哽咽著唱不下去,雙手把畫冊捂在臉上,真想嚎啕大哭一場。
秀梅說:“霞姐如果沒有死,她決不會……”魏峰啜泣良入,放下畫冊站起來說:秀梅,咱們到墳場去一下吧?”沉思片刻,秀梅說:“好,我去給爹說一聲。”梁主任很理解孩子們的心,點頭應允,叮嚀說:“去吧,路上小心點。”秀梅用圍巾包好頭,拿來一條駝色圍巾給魏峰圍上,兩人撐一把傘向柏樹巨墳場走去。
雪小了,風肆虐起來,把凍硬的雪屑拋上去又摔下來,打在人臉上、身上。路過樂嗬嗬大爺的小石屋,門鎖著,上邊貼了兩條蓋印章的封條。秀梅說:“任君不知從哪兒得知是樂嗬嗬大爺暴露了他殘害春梅的事,於是巧設罪名加害於他,在準備逮他的先一天晚上,老人神秘失蹤了。”
魏峰麵對石屋默默念叨:“大爺,等我的問題澄清了,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夜色裏,墳像一個個幽靈,蟄伏在柏樹間,閃著從幻覺裏發出的藍幽幽的光。
魏峰悲慟欲絕地向畢霞的墳墓撲去,放聲大哭:啊!啊!啊啊啊一一
風把他的聲音扭曲、拉直、揉碎,撇在茫茫夜空,消失了!
秀梅拉拉他說:“別哭了,霞姐在九泉之下不知該如何後悔呢!”
魏峰止住哭,木僅地跪在墳前,像是給不能鐃恕他的人懺悔一般。
秀梅從衣袋裏掏出一疊冥票,碰了他一下說:“該給她燒點紙錢才對。”
他酲過神來,從身上掏出筆和筆記本,秀梅打手電,他翻開一頁空白寫道:
憂死偏逢三尺雪,
村外山前風正烈。
裹棉抱被還黨冷,
我友怎度泯泯夜。
隻怨生前無契機,
奈何橋頭獨悲泣。
燒得片紙寄情思,
但求回得隻字知。
秀梅奪過筆記本,把手電遞給他打著,重重把“友”字改成“妻”字,然後撕下來和冥票一塊兒燒了。冥票燒了一半便忽地被風揭走了,好像有人攔路搶劫一般,可憐的人,在陰曹地府都受人欺侮!魏峰想。他望著旁邊自己的墳墓發出一聲苦楚的笑。秀梅輕聲說:“你回來了,明天就把它平掉吧!”
“不,留著吧!”魏峰說,“我在想,在這奇怪的塵世上,我要活下去,還得先替自己挖好墳墓,讓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他冷笑一聲,又不無嘲諷地說,“其實,人世間不就是一座空墳嗎?如果站在天外看天,天就是一個圓圓的墓塚,人一生下來,就鑽進這墳墓裏,過著鬼一樣的生活……”
“別說了!峰哥,我知道你心裏的傷痛……”
“秀梅,我不是胡說,這是我對……”
“你太疲憊了,”秀梅打斷他的話,“我們回去吧!你看,天都快亮了!”風停雪住,東方天際現出魚肚白,秀梅緊挨著魏峰在晨曦的霧靄中並肩向前走去!
遠處傳來雄雞報曉的鳴唱聲。
程維功改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