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寺和靈山林場緊挨著,初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單位:就兩棟房子,一上一下,分前後排列著。小柳有個高中同學在林場當技術員,他先去林場,問馬泰在不在。那人說馬場長下山要錢,去了好幾天,說是今天回,但不曉得是上午還是下午。小柳聽說馬泰當了場長,就問是正職還是副職。那人說沒有正的,就他一個副場長。小柳就吩咐,說馬泰上午若回了,就告訴他,說財政局的柳股長的中午要在他這兒吃飯,一共三個人。出了林場,海鷗問:“馬泰若沒回,中飯上哪兒去討?”小柳說:“你白在財政局待這幾年,隻要財政局的人上門,哪個單位敢不管飯!”愛紅不信:“你別想得太美!我帶著餅幹,不怕中午沒吃的。”小柳就伸出小指和她拉鉤,打了賭。
出了林場後門就是靈山寺的大雄寶殿。殿門不遠處有一隻雞籠,小柳打賭說這雞肯定不是廟裏和尚喂的,而是林場職工喂的。愛紅和海鷗都不和他賭。小柳又打賭說,這靈山寺外麵看像個機關單位,一定是文革時建林場將舊廟拆了,後來落實宗教政策,就將林場的辦公室歸還給廟裏。愛紅和海鷗仍不和他賭。愛紅還說:“是不是想讓我將餅幹輸給你?”
大雄寶殿外麵的走廊上,幾個和尚正站在太陽裏說話,議論去年發大水,今年年景恐怕仍好不了。大家意見很一致,沒有爭論,說的都是附和補充的話。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和尚,用粉筆在一塊小黑板上寫字。旁邊一個中年和尚拿著一張紙條,嘴裏念著:“通知,今天暮時課誦以後,接著開全體大會,學習江澤民總書記的講話。”小和尚寫完後,兩個人又對照紙條檢查一遍,見沒錯,就將小黑板掛在大殿門口靠左邊的牆壁上。中年和尚誇獎小和尚說:“慧隱真聰明,要不了幾年就可以超過慧明,將來顯光師父一定會選你當接班人。”小和尚說:“劉師父太抬舉我了,論學問誰也比不了你。”中年和尚說:“我沒有受戒,能一輩子享菩薩的福就夠了。”小和尚說:“現在連菩薩的福也不好享了,瞧他們光吃飯不做事,難怪慧明師兄要師父攆他們走。他們不走,這廟裏的香火,恐怕維持不下去了。”和尚感到有人在偷聽,猛地回過頭來,見不是廟裏的人,臉色才緩和下來。
小柳趁機湊過去問:“請問,有位姓釋的師父在嗎?”中年和尚說:“廟裏的人全都姓釋,你找的那位法號叫什麼?”小柳一愣:“法號?隻曉得他姓釋。”叫慧隱的小和尚說:“天下人一入佛門,就都依了釋迦牟尼姓釋。”海鷗忙插嘴:“那你剛才怎麼叫他劉師父?”中年和尚接過話題回答:“我是居士,可以稱俗姓。”小柳說:“那我也叫你劉師父好了。”頓了頓,見劉師父沒反對,又說:“我們是第一次來貴寺,請劉師父多關照。”劉師父問:“是參觀還是拜佛。”小柳說:“她倆拜佛我隻參觀。”劉師父轉身說:“慧隱,你喊一下夏師父,今天該她值班。”慧隱說:“她怕不會聽我的。”劉師父說:“我喊也不行,前天做暮時課誦時,她打瞌睡,我在後麵推她一把,這幾天她一直不理我。她和顯光師父是一個垸裏的,仗著勢哩!”劉師父邊說邊歎氣。慧隱說:“那我就試試看。”小和尚順著走廊一直走到盡頭那扇門前,叩了兩下,又叫了聲夏師父,好半天、一個老尼姑才開門走出來,還掛著一臉的不高興。
老尼姑在頭裏進了殿,小柳在身後小聲對愛紅和海鷗說:“她是個來享仙福的居士。”愛紅問:“你怎麼曉得?”小柳說:“她頭上沒烙點子,沒受戒。”老尼姑擤了一串鼻涕,隨手一甩,正好甩在海鷗的皮鞋上。海鷗挺生氣,見門邊的經幡垂得很低,就飛快地彎下腰,用經幡將皮鞋揩幹淨,然後,裝著低頭看那些寫在經幡上的文字。
愛紅心裏擱著事,有些臨時抱佛腳的味道,見了蒲團就跪上去。老尼姑忽然用很高的聲調說:“點了香再磕頭,這麼急幹什麼!”愛紅問:“哪裏有香?”老尼姑說:“香在這兒。得給錢。”小柳這才想起自己本該先提醒一下她倆,進殿後要先往功德箱裏放些錢才行。愛紅和海鷗各自摸了一塊錢出來,問:“錢給誰?”老尼姑用眼角瞥了一下,大約是覺得給少了,更不高興,裝作沒聽見。小柳忙上去招呼她們,將錢塞進功德箱裏。老尼姑這時又開口說:“要是抽簽,還得給五塊。”愛紅和海鷗一怔,相互看了看,但還是各自往功德箱裏塞了五塊錢。趁海鷗沒注意,愛紅忽然問小柳:“你怎麼不——”小柳懂了她的意思,很嚴肅地說:“不管是大廟的菩薩還是小廟的神仙,我都很尊敬,但我從不磕頭求他們。”愛紅看他一眼,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