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其實連右耳也沒有。
妖怪仍是不語，仍是先前姿勢，仍是臉帶慍色，仍是一動不動盯著胡蝶。
胡蝶心頭不禁湧起一陣寒意，茂盛惹眼的八字胡也開始跟著加快的呼吸節奏一起一伏。胡蝶瞧著妖怪，感覺這不大的陋室裏仿佛又多了一張猙獰的麵具。和那些麵具不一樣，這一張理她如此之近，又如此陌生。
那幾隻小貓突然整齊劃一地叫了一陣，胡蝶這才勉強回過神來。很快，又安靜下來，比之前還靜。可怖的陰雲在這間昏暗的陋室裏慢慢鋪開，胡蝶不能坐以待斃。
她慢慢立身，變得機警起來。雙目顧盼，耳聽四方，卻茫然聽見一陣呼嚕。這呼嚕聲忽遠忽近，忽上忽下，還真有水平。胡蝶料想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事，但四下除了妖怪之外再無他人，胡蝶有些驚恐。妖怪仿佛石化了一般自是不會，難道暗處還有他人。她試著轉著腦袋四處張望，除了那些恐怖的麵具之外，竟沒有可疑之處。
事實上，呼嚕聲正是由妖怪發出，他竟睜著眼睛睡著了。胡蝶發現這一幕的時候，一陣邪風吹過這件小屋，每一張麵具碰撞著牆麵發出令人發指的聲響，每一張麵具都扭曲著愈發可怖。妖怪正是此時一個哈欠醒來。
胡蝶又氣又惱，又覺好笑。正要開口說話，妖怪卻搶先說道：“十年了。”
沒錯，胡蝶和妖怪認識快十年了。那時候她隻是個黃毛丫頭，隻會屁顛屁顛跟在人後。而賽諸葛杜仲也是剛剛來到魏陽城。那時候別人都叫他“妖怪”，胡蝶卻恭恭敬敬地稱他“賽諸葛”。
“十年了。”胡蝶剛想開口，門外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僅有的光源。帶著粗獷沙啞的聲音回答。
胡蝶看不清那人臉，愈發昏暗的小屋裏，頓時又恢複到先前的死寂。胡蝶感覺自己可以聽見心跳，說明這一切不在地獄。
“十年了，你還在”，妖怪平靜地說道，“那他，應該不在了。”
“不錯！”那人答道。
妖怪聞言有些悲痛，但他的聲音卻還是這樣平淡，“你要的東西我沒有。”
“十年前就這樣說，十年後，你還這樣說嗎？！”那人嗓音明顯提高，充斥著不滿。
“你沒看見我的右耳也已經沒了嗎？”妖怪摘下帽子，揚起頭，看著那人。
那人先是吃了一驚，最終安靜下來。但見他慢慢靠近，拿起酒壇一飲而盡。胡蝶今生也不會忘記那張臉。比這裏的任何一個麵具都要可怖。那是一張沒有耳朵，沒有鼻子的一張臉。那張臉渾然天成，沒有斧鑿的痕跡。
胡蝶望著那人的背影半天說不出話。妖怪也沒有說話。除了那幾隻活蹦亂跳的貓以外，胡蝶覺得這裏的一切像是另一個世界。
許久。妖怪慢慢開口，“天地之間必有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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