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這回真要把小命報銷在這裏了。
“將來……”玉微瀾的頭貼著冰涼的地麵,喃喃道,“如果有人發現我們一塊兒死在這裏,會不會以為是我把你拐來殉情的?”
陰寒的地道中,此刻秦卿熱度灼人的身軀竟成了她唯一的取暖之處,可惜自己還沒有重振邀月教,還沒有過上自己一直想過的好日子。
還有葉瞎子……不知如今怎樣了……
由於過度衰竭,她覺得思維都變得遲鈍起來,想每一件事都格外緩慢,耳邊聽到秦卿細微的聲音:“如果來世……你長得還可以,我便……勉為其難,娶了你……免得你枉擔這殉情的虛名……”
“免了!”玉微瀾翻翻白眼,實在沒什麼力氣多說話,隻強撐著道,“自從遇上你,我就沒好事,下輩子最好不見。”
秦卿有氣無力地輕笑了聲:“現在你能……告訴我真名了吧……”他每說一句話,都得無聲地喘上一會兒氣,“我不想真的……跟‘滾刀肉’死一塊兒……”
都已經快沒力氣喘氣了,他還不忘損自己一下。
不過到如今這境況了,也確實沒什麼好瞞的。玉微瀾沒好氣道:“玉微瀾。”
停了好久,秦卿才輕輕喘息著道:“比滾娘……好聽多了……”
這次玉微瀾沒有回話,她隻覺得自己倦極了,好像很久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般,她很想閉上眼睛長長久久地一覺睡過去。
於是她疲倦地合上了雙眼,在這金燦燦卻寂靜陰寒的空間裏,耳邊輕輕響起秦卿輕而縹緲的聲音:“我……是說真的……來世……”
什麼?他在說什麼?什麼真的假的?
她還沒聽清楚秦卿的話,忽然通道的另一頭轟然巨響,震得整個密室都顫了顫。須臾,從他們來處的那間地下室方向,飛快地躍過來數道手持火把的身影。
“秦郎!”她聽到了五毒教聖女的尖叫聲。
朦朧間一道白影迅速地掠至他們麵前,焦急又喜悅地喚了聲:“秦郎!”那是武林第一美人金蓉蓉。
然後她感覺到身上的繩索似乎被這二人用力扯著試圖拉開,但起到的效果是相反的。天蠶絲越是受力越是收緊,她和秦卿盡管虛脫在半醒半昏迷間都痛得忍不住齊齊皺眉。
“這是天蠶絲,得用神兵利器方能解開……大哥?”又一個聲音傳來,溫溫潤潤十分舒服,還有些耳熟。似乎是那位“花光如頰”的李琅玉……他在喚誰?
迷蒙間,好似眼前有銀光閃過,身上隨之驟然輕鬆下來,束縛他們許久的繩索終於斷開了。
下一刻,玉微瀾感覺到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抱了起來,她努力睜開眼,似乎望見了一張俊美而冷漠的臉,一雙漆黑如同無底深淵的眸子正冷冷地注視著在他懷中的自己。
極度的衰弱令人有種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恍惚感,她支撐不住又閉上了眼睛,耳邊聽到幾聲被壓抑住的輕輕咳嗽聲,抱著她的手卻依舊穩健,沒有產生絲毫顫動。
李琅玉關切的聲音在旁響起:“大哥,你可是病了?讓我來抱著這位姑娘吧。”
她在徹底失去知覺前,聽到兩個冰冷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字:“無妨。”
再度醒來時,玉微瀾睜眼就望見淡淡的晨光穿透窗格,落在麵前的夏布床帳上。
——有多久沒有躺在這樣舒適的床上,聞那綿軟被褥散發出的隱約清香了?
她眯著惺忪的眼,舒服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在兩個呼吸後,突然詐屍般從床上驚坐起。
依稀記得,她之前應該是同那個人見人迷她見她遭殃的美男子秦卿,一起被困在一間地下密室之中……後來呢?
她努力搖晃剛醒來還昏茫一片的腦袋,試圖回憶前事,他們似乎……被救了?而救他們的人仿佛有八派中人,還有……
耳邊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
她猛地將頭扭向床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望見了一個人。
那是名身著青衫的男子,正托著一杯清茶,側對玉微瀾獨自坐在窗前,身姿挺直如竹。
大約是剛沐浴過的緣故,他的長發尚帶著微微的水意,披垂在背後略顯得有些淩亂。
玉微瀾偏著腦袋打量了一會兒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然後掀開被子下了地,走到他麵前極為有禮地行了個江湖禮:“還要多謝武當派李少俠的救命之恩。”
作為武林高手,麵前的男子其實早就察覺到玉微瀾的動靜,但直到她走近出聲,才慢慢轉過頭來,神情很是冷淡地“嗯”了一聲,隨即又輕輕咳嗽了起來。
雖然在咳嗽,但他托著茶杯的手極穩,甚至杯中茶水連一絲顫動都沒有。
那是一雙最適合用於握劍的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幹淨整潔,在晨光下看來如同白玉雕成。
不愧是武當派精英中的精英——李琅軒,隻憑一雙手,便能讓人覺出他應是一名極佳的劍客。
隻是此時這名劍客俊美英挺的臉,如同許久未曾曝露在陽光之下般蒼白,時不時的輕咳卻又令那蒼白之中漸漸沁出一抹病態的殷紅。
玉微瀾看著那抹殷紅之色,輕輕皺眉:“李少俠可是有宿疾在身?還是及早治療為好。”
李琅軒咳了一陣待略有停歇,這才淡淡回道:“老毛病了,不急在一時,謝姑娘關心。”
話雖然比剛才多了些,但他的語氣依舊冷淡,視線隻凝視著手中茶杯,仿佛站在他麵前的玉微瀾根本不是一個活人,而隻是一隻沒有生命的衣櫃,或者桌椅。
玉微瀾微微俯身,盯著他仿佛沒有溫度的漆黑眸子看,能看清的卻隻有他極長的睫毛。她就那樣看了會兒,忽然忍不住笑出聲:“好,很好,眼下八派聯盟如日中天,有人便以為可以擺脫當年的誓約了!”
她說著伸出手鼓了幾下掌,繼續笑道:“什麼擊掌為誓,都不過是蒙蔽魔教的緩兵之計。所謂的正道人士,理所當然不會與魔教妖女講什麼道義,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