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芙不由苦笑,收回了將要邁出去的步子。她可不就是見不得光的人麼?身為寧國公世子暗衛多年,卻在這座寧國公府內連寧世子的貼身丫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興許哪天她徹底消失了,這世上也找不見她存在過的任何痕跡。
她將自己倒掛在樹枝上,用自己最習慣的方式望向夜空。天上那輪明月總是沉默而寂寥地掛在夜空當中,也就隻有它一直冷冷地見證著所有人的人生,包括自己的。
當晚,她就那樣在樹上湊合了一夜,在天色微曦時飛身出了寧國公府,然後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竟不覺走到了將軍府前。
望著將軍府門前長滿青苔的石獅子,她忽地想起虞立薰曾對自己說過的話:小暗衛,沒有誰是命中注定必須生活在陰暗處。你若想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便試著去做吧。
做個普通女孩子……真的有那個可能嗎?
她甩甩頭,轉身往後走,徑直走出京城,走到郊外百裏處,她飛身躍入一個幽深的山穀。這個山穀顯然鮮有人跡,她沿著濃密的樹林一直深入,最後密林中央的一棵大榕樹前停下。
這棵已經不知長了多少年的大榕樹,盤根錯節地幾乎將密林中央那片狹小的空地占滿,茂密的枝葉遮天蔽日令林子越發顯得靜謐幽深。
這裏是世上被人遺忘的一角,就好像她這個時常不被人需要的暗衛一樣。
沛芙就站在樹前伸出手,慢慢撫摸樹幹上密密盤纏的藤蔓,發了好久的呆。直到遠處傳來清脆的鳥鳴聲,她才回過神來,繞著樹幹十分緩慢地走著,心中默默地數著數。
一、二、三……十……十二……
這棵大榕樹那麼粗壯,需要數人才能合抱,沛芙繞著大樹走了近百步才走完一圈。
然後她就那樣蹲下身,望著腳下落滿陳年腐葉的地麵又是長久的發呆。
直到日頭升到半空中時,陽光穿過密密交織的枝葉落在她臉上,她才長長地對著地麵歎口氣,站起來從樹幹的一個小樹洞裏掏出一隻小木盒,這裏有她的一點小積蓄。她打開小木盒取出幾兩銀子又放回樹洞內,便轉身走了出去。
怎麼可能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她十多年的人生幾乎就隻有如何當好一名暗衛。
慢慢地踱出林子,沛芙抬頭望了眼明媚的豔陽,慢慢眯起了眼。
“來日大難,口燥唇幹。今日相樂,皆當歡喜……”她不由低聲念起了這句。
忽然想起多年那個名叫阿芙的女孩經常愛念這句話,她曾對自己說過的話:“小塵,悲傷是一日,快活也是一日。我們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能活得一日便讓自己快活一日吧。”
她的話總是那麼有道理,那時候她算得上是他們十幾人中的軍師。當年如果沒有她,也許不會有那麼多人能夠一直活到進入穀中做最後的廝殺。可是,那一年她自己卻沒有活著出來。
“我是柏沛芙,我不是一個人。我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並且隻要活一天,我就會讓自己快活一天。”沛芙喃喃自語。
她的這條命,是他們一起成全的,她活著的每一天都寶貴無比,怎麼能因為一點失落就失去一天的快活?
說完這句自語,她一掃之前情緒的低落,辨了辨方向,便向城內坊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