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自己的包裹,從中取出一件外國使團的衣服,這乃是下午時候,他用自己的衣衫,飛針走線,改製而成。
他把這件衣服披在身上,再用圍巾遮臉——這樣,就不用擔心有侍衛認出他的臉了。
如果真的不幸碰到侍衛,他還硬記下了幾句番邦語,應當夠用了。
元觀蘊換好衣服,其他行李都沒有動。他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最值錢的東西正扣在他的脖子上,那是他母親的遺物,唯一要帶走的東西。
一切停當,要走之前,他最後看一眼鏡中的自己。
鏡子裏,他看見的卻不是自己,而是黑娘。
在宮中低著頭的黑娘。
讓他趕緊走別回頭的黑娘。
我逃了,黑娘怎麼辦?
我逃了,獨自留在宮中的黑娘,生死難料。
這一逃避許久的念頭,於此時,再一次閃過元觀蘊的腦海。
他眨一眨眼,鏡中的黑娘淡去了,他的臉重新出現。
“愚蠢。”他低語,“軟弱。”
留下來,又能怎麼樣?
一起死而已。
元觀蘊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沿著連綿的帳篷一路前行,經過依然在載歌載舞的篝火晚宴,一路上,元觀蘊靠著自己記下來的巡邏路線與時間點,有驚無險地走過一重重關卡,往外走去。
喧鬧的歌聲、舞樂越來越遠。
巨大篝火,也在身後黯淡。
當佇立在草場上,如同囚籠一樣的大營圍牆,也從他身前來到他身後後。
元觀蘊終於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去。
巨大的行營,被黑夜模糊了,以一種紅黑混雜的顏色,匍匐在草場之上。
還是很可怕,像隨時會撲上來撕碎他的凶猛野獸。
可他出來了,不再藏在它的腹中,而是出來了,到了外麵。
我成功了嗎?逃出來了嗎?
夜裏有一些輕薄的霧氣,模糊而朦朧,像他此刻的感覺。
耳邊再度響起黑娘急促的聲音。
她催促他:
“快點走,快點走,趁你沒有被發現,快點走,別回頭!”
他將頭轉回來,麵向前方。
前方是森林、溪流、還有更遠的城池。
他繼續往前,走著,走著,開始跑起來。
模糊消失了,朦朧淡去了。
有一點念頭,就像天上逐漸掙出雲層的明月那樣,越來越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趁現在逃跑吧。
這會是你此生最簡單逃離這一切的機會。
-
明月躍出烏雲了。
清淩淩的月輝灑下來,照得麵前溪水銀光點點,寂靜的森林也為之一亮。仰頭看去,樹枝橫斜間,有小小的一團黑漆漆在跳躍。
不知道是辛勤築巢的鳥雀,還是出來找食的鬆鼠?
尹問綺無所事事地坐在溪水旁邊,圍場裏的篝火晚宴很熱鬧,不過——
他歎了口氣。
還是和那些高門望族玩不太來呀,有點後悔一時好奇便來了這春狩,還特意砸錢買了名額呢。
雖說也沒有虧吧,那送給端木雅的猞猁贏了元珩的猞猁,一下子,手裏其他的猞猁,都被那些冤大頭競相哄抬,賣出了平常十倍的價,一本萬利……
哎呀!他連連搖頭。跑來春狩便是不想做生意,怎麼又想起這無聊的銅臭事情了?
可是。他又苦惱起來。自己不想做生意,生意偏偏找到眼前來。送到麵前的錢,都不用彎腰費力就能拿到,不去拿也實在說不過去吧?
“好吧。反正生意已經做完了……”月色下,他自言自語,“嗯,這次春狩的剩餘時間裏,就算再有錢,再送到我鼻子底下,我也不去賺了!說定了,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