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的名字叫阿牛(1 / 3)

“我要去哪裏,好像與你無關吧。”玉微瀾覺得那種熟悉感不過是錯覺,看著眼前滿身冰雪的人道,“既然你終於肯開口了,那你倒是告訴我,你老跟著我究竟要做什麼!”

“對不起……”乞丐原本低垂著的頭,此時又抬了起來,露出滿是膿瘡的臉,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我之前跟著你,是怕你一時想不開,況且我害你失去了對女子來說最寶貴的東西,作為男人我要對你負責……”

“不必了。”玉微瀾冷冷地打斷他,“那晚不過是一個迫不得已的意外,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用不著你負什麼責。你也放心,人生苦短,我還沒活夠,這樣的事還不足以讓我想不開去尋短見。”

她向外邁出幾步:“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但請你不要再跟著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雖然有些訝異他說那些話時,仿佛自己不是個衣衫襤褸容貌醜陋乃至一無所有的乞丐,而是一個有足夠資本對他人負責的男子般,語氣中毫無一絲自卑猥瑣,倒像在試圖承諾什麼。

但這與她又有何幹?她在雪中向著前方的黑暗又走了幾步。

“等等……”他又喚住玉微瀾。

玉微瀾有些不耐地回頭:“還有什麼事?”

他將懷中一直小心護著的包裹打開,露出一隻竹籃:“這附近數裏方圓都沒什麼人家,你剛醒來身體還虛弱,不如吃點東西待到天亮再走吧。”竹籃裏是一碗已經涼了的湯麵。

既然這方圓數裏都沒有人家,那他是走了多少路才得來這碗湯麵的?並且顯然這碗麵一路都沒被灑落多少湯水。

她怔了下,望向站在茅屋前的乞丐,茅屋裏透出來的火光映在他身上,顯得他原本就醜陋的臉異常可怖。但想起他方才那般小心地護著這裝有湯麵的竹籃,她卻莫名覺得心頭一暖。

也好,自己身體還沒完全恢複,休息一晚再走確實會比較明智吧……她這麼對自己說著,又在他欣喜的目光下,走回了茅屋中。

他跟在她身後,進了茅屋後便動作生疏地將那碗麵放在爐子上加熱。屋內連張椅子都沒有,玉微瀾就坐在唯一的木板床邊看著他的動作發呆,直到他將那碗熱氣騰騰的麵端到麵前,她才回過神來。

碗中的麵其實早已糊了,但心頭的暖意卻越來越濃。玉微瀾接過麵碗,忽然意識到竹籃中一共隻有一碗麵,不禁又看向他:“你呢?”

他好像正在偷偷看她,聞言匆忙低下頭去,啞著聲音道:“我吃過了。”

屋內的爐火早已融化了他身上的雪粒,他破舊的衣服看來有些潮濕,雜亂的頭發正往下滴水。玉微瀾咬了下唇,突然放下麵碗起身。

“你要做什麼,不是說好明日再走?”他有些緊張地轉身看她。但她隻是在屋中找了一番,尋出了一隻看來應該是最近才被使用過的幹淨碗,然後回來端起那碗麵,便用筷子分了一半過去,放在他麵前的矮桌上。

“一起吃吧。”她淡淡道,然後看也不看他重新在床沿坐下,忽然又問了句,“你叫什麼?”

他剛端著麵碗,小心翼翼地在床沿的另一頭坐下,聞言頓了下,方道:“阿牛。”然後他便頭也不抬地埋頭吃麵。他吃東西時動作十分斯文,看得出受過極好的教養,並不像個普通乞丐。

阿牛麼……她對著他吃麵的動作又發了一下呆,這才有些恍惚地低頭吃起自己的那碗麵。

屋內除了外麵傳進來的呼呼風聲,以及他們兩人吃麵時偶爾發出的聲響,就再沒有別的聲音。

用筷子攪了攪碗中麵,在攪到幾隻沉在湯底的餃子後,她想起什麼又問他:“今天是什麼日子?”

“除夕。”他挑著碗中的麵條,始終沒有抬頭,仿佛這半碗糊掉的麵條十分美味般。

原來今日已經是除夕夜麼……

玉微瀾也低頭吃起麵條,雖然口感很差,但真的很暖,是一碗最適宜在這寒冬的夜晚吃的熱湯麵。

就在數日前,誰能想到在今年這個除夕夜,她會與這樣一個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的人,待在雪夜荒野裏的破茅屋裏,坐在微弱的爐火邊共同分享一碗麵呢?

然而這碗已經糊掉的麵條,卻是她吃過的最溫暖的食物。

翌日一早,雪已經停了,外麵是個大晴天,玉微瀾醒來便起身簡單梳洗整理後推門出去。跨出去前,她最後看了眼角落裏正蜷縮著打盹的那個身影,然後悄悄地合上門轉身離開。

可是走沒多久,她很快又聽到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那踏在昨夜積雪上的腳步聲就算再怎麼小心掩飾,也還是那麼清晰。

她不禁有些無力感,實在沒心情再去管他了。他想跟,便跟著好了,隨便他!

她自顧自地朝前走,再也沒有回過頭,然而那腳步聲還是昭告著那乞丐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一裏路,兩裏路……十裏路……玉微瀾漫無目的地走著,身後人卻始終跟在她後方十步左右的距離處,仿佛不離不棄了般。

而後,她路過城鎮投店打尖,他便縮在店外的角落裏吹風。她去客棧住宿,他依舊是縮在客棧外的街邊吹著寒風縮上一宿。難為他這樣居然沒有凍病,也不知他一日三餐都是如何解決的。

這般過了兩日,玉微瀾實在看不下去,吃過早餐便隨手丟了他幾隻包子。他接過熱氣騰騰的包子,啞著嗓子道了聲謝依舊低垂著頭,似乎怕自己那張滿是膿瘡的臉嚇到玉微瀾。

到了晚間,玉微瀾又丟了套忍著肉痛從店家處買來的棉襖給他裹著,然而那晚天寒地凍,在第二日看到他凍得渾身發紫後,她終於還是在接下來的一晚將他喚進屋來,讓他棲身房內的榻上。盡管孤男寡女,但她卻下意識對他有種異樣的信任感,他們如同那個除夕夜般,各自無語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