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走來,還是時常能聽到邀月教在江湖上的惡行,甚至除夕夜都曾同時在幾處發生過滅門慘案,令人發指之餘便是更多人對邀月教產生了痛恨厭憎。
玉微瀾不禁心底有些擔憂。也許米子瑜決定去查清楚真相的時候,她該出言阻止,現在這冒充邀月教作案的勢力明顯越來越猖獗,米子瑜繼續查下去也許會有危險。
她用邀月教特殊的聯係方式傳了信,暗自祈願米子瑜能看到她留下的信息,並及時抽身而退。
而後她繼續向著南方走,而那乞丐依舊跟在後麵。中間她曾試圖甩掉過他幾次,卻沒多久又被他找到並繼續跟著。慢慢的,玉微瀾也不再試圖製止他的跟隨。反正知道都是白費力氣。
等到了江邊,她走厭了路便索性買了艘小船,一路漂流穿州過府,他就跟著擠在同一艘小船中。
兩人始終一個坐在船頭,一個坐在船尾。她喝路上買來的便宜茶,他就飲白開水,皺著眉的樣子仿佛即便白開水很難喝,卻還是比她的便宜茶要能接受些。
她懶洋洋地半躺在船頭邊曬太陽邊瞧河畔光禿禿的柳樹幹,他就背負雙手立在船尾欣賞岸邊枯黃蘆葦,仿佛那蕭條的冬景是國手筆下的水墨山水。
她午覺醒來側耳傾聽遙遠處傳來的漁人號子,他則獨坐船尾吹起不知從哪兒得來的笛子,明明衣著破舊滿臉膿瘡,卻在吹笛時顯出一派雲淡風輕的高人風範。她聽不出個所以然,隻覺得十分好聽。
這樣的日子十分愜意,等到上岸的時候,玉微瀾漸漸淡忘了從前那些悲傷的痛苦的煎熬的屈辱的記憶,臉上已慢慢地又有了笑意。
上得岸時,臘月早已過去,正是料峭早春,空氣中仍帶著寒意,但兩岸的已逐漸染上綠色。
大約是在船上躺久了,玉微瀾整個人都比從前懶散了許多,她將小船賣掉換了輛簡陋些的馬車,便又懶洋洋地躺在車中休憩。而馬車則由那一直跟著她近兩個月的乞丐阿牛坐在前頭充當車夫。
“阿牛,你駕車平穩些,到了前方村口就提醒我一聲。”他說自己叫阿牛,她就一直這麼稱呼他。說完這句後,她打了個哈欠便又躺下繼續睡午覺。
這句話也是他們相處這一個多月來的第十句話,平時他們幾乎非必要不會開口。玉微瀾覺得在自己需要安靜的時候,有個沉默寡言的夥伴陪伴在旅途中似乎也是件不錯的事。
他駕馭馬車似乎不是第一次,盡管是輛破舊的廉價馬車卻也一路還算平穩。
兩三日後,馬車在一個隱蔽的村落停下。玉微瀾從小憩中睜開眼,心情慢慢開始沉重,但躍下馬車時,嘴角仍是輕輕勾起。她仿佛十分輕快地向此刻所停留的這個村落中的村人打聽了幾句,然後似乎心情不錯地找到了村子後山腳下一處房舍。
房舍外被用籬笆細細地圍起一個小院子,栽種了不少花卉,隻是如今未還未到盛開的時候。一名身著粗布棉襖的少婦正坐在小院子邊曬太陽,邊拿著手中針線認真地縫補手中一件男子衣衫。
玉微瀾站在籬笆外,靜靜地望著這被籬笆牆圍住的小小溫馨,猶豫了半晌兒,終究還是走上前去。
“請問是蘇姑娘嗎?”她走進籬笆牆內問道。
少婦停下手中針線抬起頭來,陽光下看來容顏秀美神情溫良,一副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子模樣。在聽到玉微瀾的問話後,她神色中略略多了份警惕:“我是宋夫人,不是什麼蘇姑娘。”
“不管怎麼稱呼都是一樣。”玉微瀾努力擠出個笑,“我乃是宋大哥同門,此番前來是為他傳話。”
她吸了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沉重,依舊用著輕快的語氣說道:“是這樣的,宋大哥在江湖上與一位女子一見鍾情,雖然知道對不起你,但他還是義無反顧選擇與那名女子一起同諧共效於飛之願。所以他托我來傳話給你,他說他對不起你,幸好你還年輕……即便他負了你,你也還來得及重新找個真正對你好的男人,他要你忘了他……”
她曾經很喜歡在小鎮裏聽說書先生講各種傳奇故事,經常在腦中編織一些類似民間話本裏的傳奇傳記,但沒想到第一次應用到自己的想象力去編一個故事,卻是要去騙一個對敵對的邀月教宋護法癡心不悔,毅然離開自己師門的癡心女子。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自己辭藻匱乏,似乎不管怎麼說都無法表達出自己想要表達的那個意思。
但她更無法想象如果將真相告訴這個癡心女子,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然而麵前的蘇翩翩在聽到她拙劣的謊言後,卻隻是出神了半刻,而後輕輕一笑:“你說完了?”
“說完了……”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玉微瀾一呆後才有些結巴地回答她。
“那便好,我明白了。”蘇翩翩微笑著又低下頭去,繼續認真地縫補手中衣衫。
她真的明白了?明白什麼了?如果自己話中意思,她的反應難道不是應該立即跳起來痛罵負心漢宋無殊,然後痛定思痛離開這村落,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嗎?
玉微瀾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女子,看著她手中正在縫補的男裝,那應該是宋無殊的衣衫吧。
“以前剛遇到無殊的時候,他嫌我叫他殊殊聽起來更像叔叔,總不讓我這樣叫他。”蘇翩翩一邊穿針引線,一邊又開口,語氣如同閑話家常般,“無殊常常笑我隻會用劍,卻不會用針線。家中的衣衫破了,都得累他這個當年一跺腳小半個江湖心驚膽戰的‘邪少’,來動手縫補著繼續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