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歌月山腳下立於馬車前,手抱女兒靜靜等待的秦卿心頭忽然一跳,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令他不管前方有什麼危險,一路衝上了歌月山。

然而剛衝到半山腰,他便眼睜睜看到那個他此生唯一動心的女人,他唯一孩兒的母親,從懸崖上墜落,如同被折斷羽翼的鳥兒般。

他目眥欲裂。

從那一刻起,他眼前的世界似忽然灰暗一片,失去了所有光彩。人生再也沒有了陽光、歡樂、笑容……這些東西。

在懸崖下找尋了一個月無果後,他憔悴無力地被手下人抬了回去,從此將自己閉鎖在舒州城的家中深居簡出不理世事。

在女兒周歲那日清晨,心如死灰的他在女兒床頭發現了一株被仔細包起來的花,縛結如樓形,花心抽絲如金。

那是傳說中能解天下一切毒的奇花——重樓金線。

他衝出屋子一遍遍喊著:“滾娘,是你嗎?”卻怎麼也尋不見送花人的蹤跡。激怒之下,他想將手中重樓金線擲在地上毀了,卻還是在最後一刻收住了手。

他去拜訪了慕白山莊,求了神醫紫慕白用重樓金線為他解毒。

他重新恢複了從前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容貌,但依舊淡雅的神情裏再沒有了溫度。

行屍走肉般的日子裏,女兒很快地長大,那笑顏舉止時常能看到她的影子,往往會令他因此發呆許久。

女兒六歲前時常會找他要娘,後來隨著成長似乎明白了什麼,漸漸懂事地不再提了。

金蓉蓉和伊綿綿又尋到了他,這次卻沒有多做糾纏,隻在他所居住的舒城內各自買房居住了下來。他也沒心情去管。後來更多的愛慕者們,又漸漸地聚集過來,也同樣在得到伊綿綿二人的篩選後,有些人得以留下,在舒城內擇地而居。

五毒教聖女吾愛琴終於解除了禁足,再度踏足中原,時不時就會騎著犛牛衝來舒城看他。

時間似乎在一年一年過去,但對他來說卻感受不到春夏的變換,就好像他真的變成了一截隻會喘氣的木頭,除了陪女兒外,便是坐在院中一不小心就沉入回憶中去。

唯一能讓他燃起希望,繼續支撐著苟延殘喘下去的,便是每年女兒生辰的時候,總會在女兒床前看到一些禮物。有時候是玩具,有時候是女孩子的衣物和飾品。

他知道她一定還活著,但為什麼就是不出現?難道她不知道他們父女一直在等她?

女兒終於到了及笄的年齡,也尋到了自己的良人。

他卸去了養育女兒的責任,於是再也無法繼續坐在小院中,瞞過所有守著他的人,獨自出去坐上了許久以前就準備好的航船。

女兒尋來的時候,他找了個女人假扮她,騙女兒說打算與她的娘親一同出海,尋找自由的生活。但其實他隻是厭倦了等待,想出發去找她,哪怕天涯海角。

女兒離開後,船開始航行,他目送女兒的身影越來越遠,心中的寂寥越來越深。在這黃昏時分,空寂的水麵上,看不清方向更不知道尋找她的方向,無盡的等待終於在這一刻幾乎將他壓垮。

他頹然地推開船艙的門,抬眼卻看到她就站在船艙裏望著外麵的河水。見到他進來,她轉頭對他一笑:“你剛才的謊話真是太蹩腳,讓人忍不住想替你圓一下。”

就好像多年來的夢一般,太不真實的感覺讓他呆立原地。

玉微瀾歎息著走近他:“我落下懸崖時被李琅軒用最後力量保護著,並未粉身碎骨,卻隨水飄去了遠方。被人救起後,我昏迷三年才醒來,養傷三年才能下床,又花了五年時間才能自由行動……其實我還算好的,李琅軒為保護我,受傷過重,至今昏迷未醒,連神醫紫慕白都無法……”

想起那時行動不便的苦況,她嘴角微微顫抖:“在我療傷期間,我也好想念你們,但我不想你們看到我癱在床上的模樣,便隻托米子瑜替我偶爾送些東西給女兒,順便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直到最近,我才終於能長途跋涉回到這裏,卻發現你離家出走了……你是不是怨我?”

“你為什麼……”秦卿終於回過神來,多年的等待在這一刻化為怒火爆發,“為什麼能聯係米子瑜,卻始終不給我隻字片語?在你心中我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雖然爆發和怒吼,他的手卻緊緊抓著她,似乎生怕這個美麗的幻夢突然又消失。

她苦笑著雙手包住他的手:“你還年輕,有那麼多的愛慕者,沒有我你還能找個比我更好的女子娶了。勝過日日照顧一個行動不便的妻子,凡事都拖累你……”

秦卿再也控製不住,用力要將她抱入懷中:“你太看輕我了,縱然有更好的女子,可她們全都不是你。如果你覺得虧欠李琅軒,那我們一同去四處尋訪名醫,收集奇草靈藥醫治他。”

十多年的等待,讓他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再也不要與她分離:“但今後你再也別想不去履行妻子的責任,你別忘記了,我們之間是有孽緣的!”

是啊,孽緣……

她望著他深情的雙眼,輕輕歎口氣,依偎進這久違的懷抱,就像在經曆風雨後,終於停靠進了安全港灣的小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