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小廝眼中閃過不忍,不等上去諂媚幾句,就見門外跌撞進一個小僮來,隻見他比屋中所有的大師傅還要苦澀,“郎君,浮香樓對麵新開了一家香入飛飛。”
什麼想入非非?
這個問題在丁聰到了所謂的香入飛飛後終於有了答案。
他人還在馬車上,一隻手撩起簾子,盯著不遠處眼熟的背影,咬牙切齒道:“趙玲瓏,這是城北!”
城北的生意,姓丁。
他不管那些從城北的食客如何費盡時間和功夫去城西,隻為了隱廬一段好食物。
但是,城北,他丁家寸土不讓,誓死不退!
半個時辰後
丁聰站在他爹背後,鵪鶉樣般,乖乖給趙玲瓏行禮,“趙掌櫃大安!”
他身前的丁掌櫃嗬嗬一笑,拱手道:“趙掌櫃,我兒年歲不大,對生意還不熟絡,若是有什麼不長進的地方得罪了您,還請您見諒。”
趙玲瓏敷衍一笑,看著自家鍋子店名,哭笑不得——當初做鍋子店,崔昫曾問起要起什麼名字,她隨口一詞,隻當做玩笑。
哪知道這人不僅將名字訂成‘香入飛飛’這樣不正經的名字,還將店鋪正好設在丁家的對麵,你說說,這不是打擂台,是什麼?
瞧瞧,丁家的老狐狸都坐不住,親自出來打探了。
有道是以靜製動,這丁家一動,豈不是說明自己的趙家菜發展的不錯?
趙玲瓏心裏妥帖了。
她這邊穩住了,丁聰和丁掌櫃同時麵色一黑,但隻能憋住不言。
他們這一日與同行的幾位掌櫃約好吃宴。
丁掌櫃看著牌匾上‘辛香彙’三個大字,胸口一痛。
他覺得這地方就像他兒子說的那樣,有點克他。
宴是好宴,食是好食,丁掌櫃與眾位同行幾杯酒水下肚,終於說出此行的目的,“各位怎麼看趙家菜的影響呀?”
席間眾人一愣,齊齊噤聲。
其中一個沒聽出丁掌櫃語氣不妙,左右看看,緩慢點頭道:“趙家菜很好吃。”
很,這個字,說明他心裏瞧地上趙家菜。
丁掌櫃眼中閃過一絲不快,麵上並不顯露什麼,“是好吃。”他盯著席間空著的盤子莫名一頓,“但是過分好吃了,尤其是辛香彙的生意。”
山水人物的六曲屏風意趣十足,卻隻擋住各個廂房的客人,攔不住酒杯觥籌的喝彩聲。還有絲絲縷縷的絲竹演奏,以及圍牆都攔不住的民聲鼎沸。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趙家已經成了渝州城說一不二的酒樓商家。
這世上,就沒有誰是真的大度到將銀子白白送出手。
丁掌櫃做了二十年的生意,自詡大風浪裏沉浮的人,何曾不知商場上的人心叵測。
趙家那個趙明生,頂多算是個小菜碟子。他閨女趙玲瓏,難不成能鬥得過整個渝州的同行?
做生意過於拔尖,就讓她見識一下什麼叫同行相欺!
不出三日,趙玲瓏便發現不管是隱廬還是辛香彙,亦或是豆腐莊子的生意都比之前少了幾分。
她看著賬麵上的數目,與之前的對比幾次後,抬頭盯著楊啟年,“渝州城最近是出了什麼大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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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玲瓏不用費神就知道生意下滑的原因。
雖然生意並非是大跳水般的慘不忍睹,但她上一世也是從生意場中遊走的人,懂得其中的一些玄妙小招。
比如此刻,
一家生意落差是巧合,三家同時有此異樣就不尋常了。
楊啟年剛從城北的新店麵回來,甫一進門,聽她問話,吃驚道:“師傅,您已經是知道了?”
就連他自己都是借著楊家舊日的情分,有人傳出小道消息,師傅手眼通天了不成?
知道什麼?
趙玲瓏不解,“賬麵不對勁,要麼就是內裏出了問題,要麼就是外部有鬼。”
趙家裏外全在她把控之中,剩下的不言而喻。
原是這樣呀。
楊啟年為她的敏覺和自信感慨,道:“師傅,咱們起的太快,不管是隱廬還是辛香彙,同行難免不安,如今他們見咱們在城北的分店又要開業了,背後聯手,用超低價做誘惑,正慢慢將咱們的客人勾引走呢。”
所以她方才說,渝州城是出了什麼大善人了。
已經是八月底了,第二批番椒馬上就要收上來了,當初商會承諾的事情就要兌現,這一批番椒一大半是要分給渝州的同行的。
他們此時這樣做,是...有病?
事實上,番椒惠及同行的事情,商會並未通曉各方。
一是番椒新奇,身為主人趙家,都尚未做出什麼名聲,其他人就搶走口碑,頗有些不道德。
二則是番椒如何運用,大多數人還不完全明了,有趙家的辛香彙做試驗,也是好事。
商會行首閉口不言,隻和幾個大戶通過氣,卻也說得隱晦。
那些人聽了以後,誤以為行首是在豔羨趙家的生意,故而有人提出給趙家一個教訓的時候,忙不迭下場了。
富川山居
黃昏時分,這裏已經是熱鬧喧天。
百珠簾子做成的巨型屏風將整個富春山居分作前後兩半,前做男賓,後是女客位置。
高三娘正和王頌然為‘誰才是最適合吃盤中最後一塊薯餅的人’爭論不休,說得熱鬧,一一盤算著自己和趙玲瓏的往事。
身為趙玲瓏閨中好友,王頌然自然不會落了下乘,成功將最後一塊薯餅搶到口中。
薯餅是隱廬新出的點心樣式。
以蜀中獨有的蹄鐵泥做餅胚,江南糯米泥漿和深山野蜂蜜調和,加上蛋清雲絮,經由一夜爐火的空灶悶上半個時辰所出。
層層疊疊,酥脆香濃,一口下去正好是熬得濃香的南瓜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