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父親重病蘇醒將他侵吞趙家財富的幻想破滅,豈知賊子心不死,竟還勾結山匪,一時重金懸賞,不要趙家夫妻性命,竟是要擄了自己賣去下賤醃臢地,拚得是要折辱自己,叫趙家蒙羞,雙親鬱鬱終生。
謝九霄看她麵色怔然,寬慰道:“雖趙胡為跑了,但是他家中老小都已鋃鐺下獄。他已是半截身子埋在土裏的人,流竄求生,不會有好下場的。”
趙玲瓏怎麼不知道這些,不過一時沉了心思。
她麵上淺笑,喟歎過後,將這些煩心事拋諸腦後,主動問起謝小妹,“她那日境地凶險,不知近來休養的如何了?”
謝小妹被擄去山寨,後做內應助剿滅山匪一事,謝九霄並未張揚。
畢竟世人口舌紛爭,他不願意讓妹妹攪和在流言蜚語中。
城中人隻知道謝家小妹幼時走時,被一對好心的農家人收養長大,機緣巧合遇上了謝九霄,被認回家門。
“妹妹身子漸好,出門前知道我來尋你,還說你若是得空,想邀你過府一敘。”
謝九霄想起家中奶呼呼的小侄子就歡喜,伸手捏了一塊粉團滋,比擬著道:“玲瓏,小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那日繈褓中初見他,鄒巴巴一團,瞧著不甚好看。今日出門前看過一遭,小臉蛋白裏透著粉,跟你這米滋團似的。”
聽他們說得起勁,被冷待的崔昫也不著惱,見趙玲瓏茶盞一空,不等下人反應,他已起身乖巧地續上。
謝九霄興致衝衝的話語一頓,莫名心裏不痛快,再看趙玲瓏自然而然接過去淺啜一口,那不痛快一發酵,頓時成了酸味。
這不是上趕著給自己找膈應嘛
心裏不起勁,就連說話的興致都沒了。
他自顧說了幾句,托言衙門還有事,告辭離去。
趙玲瓏不好攔著,隻當他是真的有公務在身,招呼下人一路好送,一轉身,正好瞧見崔昫麵上一掠而過的笑意。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道:“你方才是笑了嗎?”
崔昫一臉無辜地搖頭。
是她看錯了?
趙玲瓏納悶不已。
伺候在一旁的杏仁機靈,帶著其他人退下,臨走還特意將那一日崔家送來的衣裳擺在堂中間,“女郎,那日出了岔子,崔二爺又心裏惦記著救您,竟將這頂頂重要的東西落下了。你看該怎麼處置吧?”
話問了,沒得吩咐,她自顧退下。
趙玲瓏疑惑地看著侍女匆匆而去的背影,掀開紅布,頓時愣住。
這...不是喜服嗎?
“崔昫,這東西....”
崔昫表現得挺高興,“紅袍是我母親親手做的,玲瓏你看,這上麵百年好合的紋樣還是你最喜歡的劈金繡。怎麼樣,喜歡嘛?”
哦,劈金繡配上織金錦自然好看,她下意識點點頭,過後一愣:現在是看東西好看與不好看的時候嗎?
難道不應該解釋下這大紅喜跑出現的理由嘛?
被帶跑偏的神智重新歸位,趙玲瓏輕嘶一下,奇道:“好看是不錯,可這東西緣何出現在我這裏?”
崔昫誠懇解釋:“你我大婚,我又是入贅,這大婚禮服自然要過你眼。”
趙玲瓏瞠目——生死一趟,竟將這件事兒給忘了?
聽他提起,趙玲瓏恍惚覺得飛雲寨一事好似過去幾個春秋一般,心頭殘餘的陰翳一掃而光。
兩人對視,靜默半晌,趙玲瓏最先敗下陣,開口:“崔昫,你要入贅...”
崔昫點頭。
她一頓,“知道你要入贅我趙家,我能問一下緣由嘛?”
他毫不拖泥帶水,幹脆又利落,“淑女窈窕,我傾慕良久,自然思之甚切,相求兩姓之好。”
趙玲瓏一時失語,這答案出乎她意料,卻又有幾分應了自己心中猜想。
她抿唇不語,心裏覺得荒唐,可又說不出哪裏荒唐,反問道“你說傾慕?”
崔昫點頭。
怎麼可能會傾慕她呢?
這種想法剛冒出頭,另一想法立馬反問:怎麼會不傾慕她呢?
若是不傾慕,哪一人會拋開生死,置滿城流言蜚語不顧,像個小跟班一樣,日日守在隱廬等她?
若是不傾慕,哪一人會不辭路遠,不吝滿眼髒亂,陪她在呼雲山那窮山惡水之地呆上數日?
若是不傾慕,哪一人會擅動軍營府印,冒著殺頭的罪名,救自己於惡徒之手?
還有,當日父親重病,也是崔昫守在一側相護...
還有,趙家入商會,自己做生意,一路擋風雨的還是崔昫...
還能為了什麼?
答案顯而易見。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她不會忘記上一世自己與崔昫成婚後,對方數年如一日的冷淡。
那些歲月不是假的,如今歲月亦是真實。
她腦海中混亂不堪,猛地想起一事,質問道:“當年你本該赴京趕考,如不是我多事,非要上廟中祈福,你也不會受連累摔個斷腿,失了功名。”
怎會是她的過錯?
崔昫急忙解釋:“我與兄長同場下考,又同時中榜。你應知我與長兄的糾葛,當日不去趕赴,乃是我自己不願。怎會是你之過?”
趙玲瓏一慌,又道:“那...那你與我成婚,都是因為老太爺時定下的婚書,後來和離不也是如你心意嘛?”
怎麼會是如他心意?
崔昫二度解釋:“我是死都不願的。可...可和離是你所求,我怎麼會不應呢?再者,老太爺埋進土裏多少年,若是我不願,憑是誰來,那拜天地的頭還敢強按不成?”
趙玲瓏一回憶,好似最初和離崔昫確實是抗拒的。後來應下,她隻以為是時間長了,他不再顧忌兩家名聲。
原來,所有的說辭都是自己憑空添補的。
那許多想不通的細節竟忽地清晰了,此時再看,好似她才是那個負心人。
說成婚的是她,要和離的也是她,最後冤枉了人,嘴上沒怨詞心裏始終有一股不甘的,竟也是她!
道是天意弄人還是人過是非?
她一時不敢直視對方,眼神飄忽,不知怎的,落在大紅漆盤那件吉祥呈囍的衣裳上。
方才還覺得此物荒唐,如今再看,竟覺得似乎有那麼些......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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