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又怎麼能比得上先前的好日子?
有了這天差地別的懸殊,那些跌到底的人自然會埋怨趙胡為。一時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在仇恨趙胡為這件事上,趙家倒是難得的齊心協力。
趙母憶起丈夫那時病重的虛弱情景,一時也紅了眼眶。
趙玲瓏將官府下發的罪昭書看過,仇人得懲,兩世的仇怨就在此刻畫上了句號。
塵歸塵,罪孽有清算,她這一世重來才真正有了意義。
\/
很快,趙家雙親發現乖乖女兒開懷的樣子更多了。
血脈相連,自己的孩子有什麼不一樣,做爹娘的最清楚。
自女兒新婚第二日歸家,到接手掌家,好似背後有什麼人在催著她一般,步伐不停,又是開分店,時不時還出趟遠門尋摸生意門路。
雖瞧著家中生意火熱,孩子蹦蹦跳跳的樣子歡喜,但是趙家夫婦心裏總覺得玲瓏這行徑,透露出一種急著長大能頂起家族的揠苗助長感。
別家都是長輩催著小輩快點懂事,到了他家,卻是長輩希望小輩不必太過焦灼,凡事徐徐圖之。
這種焦慮漸深,就在趙父趙母忍不住與女兒談心的時候,他們發現女兒變了。
不僅是在家中時日漸長,歡喜多了,就連生意場上一改往日大刀闊斧的風格,改而潺潺溪流之風。
趙父老懷甚慰,聽管事彙報了今日鋪子裏的境況,哈哈大笑,“不愧是我趙明生的孩子。進時長刀善舞,慢了卻穩如龍鈡,有我當年之風。”
丈夫得意如廝,做妻子的豈能不快哉?
趙母收針,將繡好青竹紋樣的筆袋子鋪在桌上,笑道:“玲瓏乖巧,秋意也不錯。昨日學堂夫子說小郎新作的文章可稱上等,台閣體也練得像模像樣。”
趙父呷一口清茶,難得大氣,將桌上一盤綻粉色的甜心奶圓子端到趙秋意身側,“阿耶知你辛苦。你阿娘贈你筆袋子做禮,阿耶便贈你一碟子點心吧。”
這點心是玲瓏早前親自做的,用新開的鳳仙花碾出汁,調了清水和麵,掐心是熟紅豆過篩的綿團。樣式簡單,勝在取了時令刺梨泥肉做胚芯。
早已經嚐過一盤,依舊留戀不已的趙秋意...默默拱手,謝過阿耶。
阿姐做的點心,隻吃一盤就膩了嗎?
不可能的!
\/
中秋一過,趙家鋪子穩定有序地運轉起來。
趙父收入門下的第一批弟子漸漸上手,趙玲瓏根據趙父最終給定的結果將他們派到幾個實缺又關鍵的位置。
番椒生意吸引來的人並不僅渝州城人,往東是大片劍南富饒的城池,聽聞販夫走卒口口相傳,慕名而來。
往西是西域,有突厥、月食、胡羌等東來大唐,采風睹風土人情,亦或是生意通金銀,政治暢達,渝州城是歇腳必過的大城池。
四麵八方的賓客創造商機,而趙家正在風口上。
趙玲瓏不意生意太快擴展,一是穩紮穩打以求長期發展,二是如今趙家的現況已經搶了不少生意。
渝州城堂食生意不說上千戶,八百是有的,大家表麵樂嗬嗬的,逢商會酒樽高舉稱兄道弟,背後指不定眼紅成什麼樣。
如此安穩幾日,正趕上趙玲瓏去‘香堂’廚間巡查,負責香堂照應管事的崔家人幾次欲言又止。
此行崔昫亦在其中。
這番情狀落在二人眼中,哪裏會不曉得這是有事發生。
廂房中,被問話的人老老實實地道盡。
——“最先發現有商戶模仿咱們底鍋湯水,大家都沒放在心上。那番椒料供應隻東家富足,且配方是玲瓏掌勺親自操刀,尋常人輕易做不出來。”
——“最初味道一般,去的人也不多。日子一長,香、味、氣越來越像,再加上定價比香堂低,分走好大一批食客。”
——“後來才知道是咱們用廢的湯汁,夜郎君從後門收走,街角一過幾文錢轉手給了別人。”
......
管事是能幹之人,一番話條理清晰,很快就將事情原委說清楚。
趙玲瓏並不意外。
世上有人從正道學師,就有人背地偷藝。
庖廚一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舌頭靈敏之人嚐過東西,費些功夫不愁釀出一鍋新的紅湯水。
理兒是這個,但要讓趙玲瓏默默忍受了,卻又不甘。
崔昫見她眉峰蹙著,憂她過思,開解道:“椒苗握在手中,外人便比不得你。”
“椒種並非是我趙家獨有,課農桑的官吏再加上商會之人,番椒作物不出兩年,必定風靡一時。”
若放任到那時,趙家豈會有如今的先機?
她沉吟片刻,吩咐管事道:“此事我已有對策.....你按我吩咐的,寫個章程出來。到時與趙家賬房算清楚。”
那管事道一聲‘喏’,見自家主子未反駁,奉命行事去了。
待人走了,崔昫道:“你這法子雖妙,卻舍了底牌出去,不劃算。”
趙玲瓏:“有些東西越藏,越得人覬覦,遭人惦記。不若拉開場子亮明招數,且看看誰家強!”
崔昫一愣,見她如此自信,不由心中稱奇。
有些時候,觀她生意場上的手段,竟有他幾分影子。
篤定的樣子,光彩耀眼,真是令人心動呀。
既然她說‘亮明招數’,那...
“玲瓏,你看咱兩婚事何時提上日程?”
“......吃你的螃蟹吧。”
\/
主子一句吩咐,下麵人跑斷腿。
萬幸東家做事靠譜,有些新奇的東西有驚無險地經受住了考驗。
唯獨這一次...
趙家賬房先生根據呼雲山椒園遞上來的冊子,再整合大廚房的采買造價,粗粗一估算,被得出的金額嚇了一大跳。
他見了玲瓏女郎後,又急急忙同趙父做彙報。
倒不是他背後挑撥,實在茲事體大,出不得一點差錯。
趙父盯著那金額看了半晌,道:“此事今日暫歇,待我和女郎商議過後再說。”
賬房先生乖乖應是。
趙家書房
趙母送湯水的時候,正巧看見兩代當家人掰著手指頭,算計著什麼。
父女二人各執一詞便算了,偏把秋意擱在中間問話。
左邊,趙父按下大拇指,斷然否決道:“不行。其二,椒種隱秘,不可過分揮霍。秋意,你說阿耶說得對不對?”
秋意聞聲扭頭,一張肉乎乎的臉蛋綻出笑花,“阿耶說得對!”
右邊,趙玲瓏豎起食指,堅持己見,“可行。椒園第三岔已經進入成熟期,頭茬收獲的苗子下種,第一茬收獲也能趕在入冬前收回。椒料所囤,足以支撐。秋意,你說姐姐說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