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昫及不可查地點頭,道:“山間偶遇,順手施救,他素日修道,法號名如。”
“名如道長且安。此乃我別院茶品,名喚碧潭飄雪。今既有緣,不若嚐上一回?”她道。
“名是好名,取自何處?今日是沾了崔二爺的光,真是大幸,大幸。回去必然要煉上一大爐丹丸了。哦...方才那肉香味莫不是也是你這裏傳出的?....”
趙玲瓏耐心地回答,尋機回頭看一眼崔昫,俏皮地眨眨右眼。
幹得不錯!
崔昫頓時失笑,抬手摸摸鼻子。
還是從前的頑皮性子。
待客的地方自然不是之前的茶廬。
繃竹席的長方案,月牙幾子,飲茶時的羽觴,清風小團扇,樣樣不缺。
待得跽坐,鮮於昱又是莊嚴肅穆的修道之人。
他放下拂塵,打量一番道:“趙掌櫃這別院可是經商?”
“如今尚未開放,還在籌劃中。本是一時興起,想著山中野趣,誰知這一規整修繕,竟有如今樣子。若是平白放著,倒是有些浪費了。”
趙玲瓏看著侍女以長柄茶勺點湯,又道:“山中小徑不易走,二位不若先嚐嚐這盞茶品?”
侍女很快將方才廚間的茶品出鍋,端上幾案。
正合心意!
鮮於昱眼睛一亮,依舊矜持,斯文地品了一小口。
頓一下,又一口。眼神瞟了四周,見無人注意,這才大口吞了幾下。
入口清雅回甘,滋味綿長,他砸了咂嘴,道:“這茶湯是芽尖水?”
這麼快就嚐出來了?
趙玲瓏點頭,不愧是高門所出,嚐過的好東西不少呢。
鮮於昱靦腆一笑,“不足掛齒。我道家向來推崇茶道。茶乃是仙境降臨凡塵之物,於我道之人,意在品茗養生,保生盡年而羽化成仙。名如隻道法淺薄,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趙玲瓏了然地點點頭,“茶隨湯起,又在湯中落下。浮沉之間,蘊藏了天地玄妙,人世際會。確實值得研法。”
鮮於昱直起上身,拂塵不知何時又在手中,“女郎所言玄妙,蘊含深意。這莫不是長源道兄[]所說的慧根?可否有意入我道門,清修幾載?”
‘哼哼’,崔昫打斷他,“二郎,且安坐。莫要失了禮數。”
還清修?這要是入了道門,他何時才能成家?
鮮於二郎果然是沒有腦子!他心中生惱,眼風盯著對麵的嬌人,生怕她真起了心思。
趙玲瓏先是一愣,而後搖頭失笑,“傳聞修道須得辟穀,以清濁氣。奈何我偏愛吃食,怕是要敬謝道長的一番好意了。”
其實,不辟穀也可以的。
鮮於昱偷偷道,又憶起往日自己貪吃被責罰的事情,隻好呐呐不言。
正這般說著,廚間管事上前回話,“女郎,先前醃製的茉莉香雞已經出爐,是否..?”
趙玲瓏轉頭道:“今日相逢,正好是我別院新品菜式的上桌宴,不知名如道長是否賞光?”
“如此甚好!”鮮於昱點頭應是。
管事應吩咐辦事,隻片刻功夫,流水般的菜食便端上桌案。
趙玲瓏指著正中的雞塊解釋道:“方才的香味便是這道菜。”
茉莉香雞——取去歲做好的茉莉茶餅隨湯,而後將整隻雞下湯熬煮一盞茶,出鍋後肚中塞上茉莉香茶葉、竹葉等青葉,而後葉片包裹,投入火堆之中。
高溫,讓蓬鬆的雞肉強勢吸收茉莉茶香,成就三花烤雞。
鮮於昱不是沒吃過烤肉,但是他向三清祖師起誓言:這輩子絕對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烤雞。
上口滋味香醇,雅致爽朗,肉汁順著喉間滾過,直呼神仙如廝。
他滿足地吃了小半隻雞,坐在他長案後的道童沾光,分到了雞胸部分,吃得滿嘴是油。
不同於這邊,崔昫則偏食另一道蝦肉膾。
茶杆做底,鋪上剝去外衣,隻餘蝦尾的嫩蝦肉,茶油不同於平日所食菜油或者肉脂油,油水清澈,滾湯之後澆在生蝦肉上,肉皮蜷起,微脆。
內裏的蝦肉保持嫩質,餘溫彌長,端上桌時溫熱適宜。
看他喜歡,趙玲瓏解釋道:“茶杆做底,可去油解膩,口感清爽,蝦肉甜氣尚存。”
是嘛?
鮮於昱伸出筷子挾出一隻,又是一大口。
方才吃的雞肉香氣還在,茶油燙蝦的味道又來,二者碰撞,並不相悖,相反,交融出另一種神奇的滋味。
鮮於家二郎君閉眼搖頭,心中呼:此生值了!
桌上尚有幾道佳品,趙玲瓏正耐心地解釋青瓜片底子襯托的茶色水晶,就見管事匆匆而來。
管事道:“掌櫃,門外有楊家兩位郎君並一位女郎,稱想要入院吃宴。”
“莊園尚未開放,隻怕不能接待。請他們過後再來吧。”趙玲瓏道。
管事看了看坐在另一側吃得正歡的道君,道:“那幾位稱與名如道長是一起的,吵著非要進來,奴實在是...”為難...
鮮於昱皺著眉頭,沒好氣地起身,“誰與他們是一道的?方才山間便癡癡纏纏,鬧得人心煩,怎麼還厚著臉皮跟上來?真是不可理喻!趙掌櫃稍安,我這邊去將他們攆走...”
他話未說完,就聞外邊一陣人聲鼎沸,吵嚷不已,不待眾人反應,一行十幾人推搡著趙家仆從,竟追著掌事到了眼前。
當先的郎君張揚跋扈,眉眼之間盡是傲慢,“叫你們掌櫃出來見人!我楊家還吃不起一頓宴不成?今日這頓飯,你們莊園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