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山趙家溫泉別院向西隔一座矮淺山峰
一行年歲約二十出頭的少年少女輕聲談笑著走過山間石徑,身邊隨從撐傘,或探路或驅趕山野小獸,忙著不亦樂乎。
主仆前呼後擁,在一向靜謐神秘的山間,生出一種怪異的熱鬧感。
其中一身著寬鬆樣式,鬆竹梅紋樣的清秀郎君皺著眉頭,聞身後有仆婦抱怨山間難行,欲言又止。
他意欲嗬斥夫人不知修道意在心誠,若是名山大川皆有百姓開山造路,那還修什麼道?
可這話他沒說出口——夏蟲不可語冰,同這些俗人說修煉,豈不是白費口舌?
他扶了扶頭上的芙蓉碧玉冠,確認自己簪子是前後向,這才鬆口氣。
還好自仙人府邸修行後,衣飾並未有差錯,不然真是玷汙了此處仙山仙氣。
他甩了甩手中拂塵,加快腳步,早日離了這些濁氣人為好。
一心急,腳下沒踩實,身子一歪,險些滑下山坡。
他低呼一聲,匆忙收回踏空的右腿,攀著方才扶住自己的胳膊,“三清祖師爺在上,弟子險些丟了性命。真是道爺庇佑,弟子必定....”
聽他雲雲個沒完,崔昫不耐地將人拽地站穩,“路滑,且小心。”
鮮於昱忙不迭點頭,拂塵也不顧得理順,躬身拜謝,“崔家二爺,今日是名如有幸,遇您搭救。待得下山後,必定煉上一爐好丹丸,保你福壽無恙。”
這是他第二次許諾贈送丹丸。
崔昫並無應承,隻向前走去。
有一道戲謔聲音傳來,“二郎,崔二爺不耐丹丸之說,你若是出爐有上品,不若送來我家,叫我等凡夫俗子開開眼!”
圍在他身邊的一男一女頓時噗嗤笑出聲。
三清祖師爺的事兒,怎麼能叫開開眼呢?!
這些俗不可耐的東西。
鮮於二郎哼唧一聲,懶得搭理他們,扭身追上前麵的身影。
依稀還能聽到青衣小道童喋喋不休地說自己的丹丸煉地如何出神入化。
走在後麵的楊家九郎哼一聲,譏諷道:“不過是跟在我楊家屁股後沾光的,真是給臉不要臉。”
一側的楊琳琳斜眼飛去,“說得什麼胡話?國忠叔父早年受恩於鮮於大人,如今提拔一番,本是佳話。你要是再管不住嘴,仔細我告訴爺爺,叫他禁你足。”
她是在長安教養大的,世家之間的高低起落看了多少,說得話也比族中其他弟子有理些。
楊七郎攔住還想反駁的弟弟,笑道:“這是自家人說閑話罷了。當著外人,九郎自然知曉分寸。”
這還差不多。
楊琳琳重新邁步,換了話題,“也是咱們倒黴。好好的來這裏戲耍,竟遇上了山雨。”
九郎方才被她頂話,心裏不舒坦,不願意搭腔。
楊七郎接應道:“山中雨難測,倒也不失為另一種景致。隻是沒想到下山途中,竟能遇到崔家二爺和鮮於二郎君。”
這兩人怎麼看都不搭調,也不知怎麼遇上的?他心中納悶。
“還能為何?鮮於二郎是個癡貨,動不動就窩在哪個神仙府邸修煉,昨日受困山雨,正趕上崔家二爺進山拜訪千佛廟,順手搭救罷了。”
楊九郎先前聽跟在鮮於昱身邊的小道童提到過,如是解釋。
兄妹三人正說著話,卻見不遠處那一行,愈走愈快,頓時好奇:“這是馬上又有雨?怎生二郎君跑了起來?”
這會兒還在山路上,若是逢雨,必然狼狽一場。
三人急忙攆上,過了拐角,卻見那一行變了方向,竟是向東而去。
楊九郎常來九峰山玩鬧,看方向,皺著眉頭道:“向東是九峰山的偏峰了。不曾聽聞有什麼名寺名觀啊?”
他們一時驚疑不定,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正踟躕著,有一仆從驚呼出口,“這是什麼味道,竟如此香?”
眾人不由嗅起,楊七郎哈哈一笑,“怪道那二人跑去,如此香的肉味,饞地我也想去了。”
他們今晨出發,隻匆匆在廟中吃了素齋,甫一聞到這香味,口水涎生,肚中饞蟲被勾出,哪裏還記得回家。
著人傳話山下,眾仆從簇擁著兄妹三人,方向一變,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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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溫泉別院·廚間
趙玲瓏早已換上一身庖廚白衣,一邊看著鍋中湯飛的菠薐菜,一邊敲雞卵。
待得滾油後,將菠薐菜撈起,以輕紗布揉捏擠壓,得出一碗深綠汁水,而後與橙黃蛋液交融形成濃稠汁液。
油溫下降,一旁的楊啟年探手,隻覺清涼,點頭示意。
濃稠汁液以細流狀滴入,黃銅大勺輕且不綴地圓狀打散,迅速結成翠綠色的雪花結晶。
結晶浮起,撈出入新鍋,而後一杯嫩芽泡製的茶湯混入,不足片刻便是一道充滿生機感與意境的茶品。
專門購置的琉璃盞中乘入點點茶湯,輔以山間新春挖采的野蜂蜜,所謂‘碧潭飄雪’便完成了。
成品上桌,管事自外引客前來。
趙玲瓏並未更換衣衫,淺笑道:“等你許久,一路可還順暢?”
崔昫溫柔點頭。
緊跟在一側的鮮於昱頓時大驚。
崔家二爺還有這幅溫柔麵容,真是難得。
不由看向對麵的女郎,猜測這人是何身份?
不過他顧不上好奇,視線瞟到侍女端著的琉璃盞,再移不開視線,“這是何物?”
趙玲瓏道:“這位是?”